快手狗剩吃老鼠以及快手狗剩吃虫子表情包

2024-01-28 10: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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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王大治,我是狗剩!

这电影的名字也太破了,我不是王毛,这特么什么编剧想的名字,跟夏洛特烦恼一个档次?周立波很大? 这是八一制片厂制作的电影,王大治主演的,名字好接地气----狗剩。我还能想到翠花,二狗,二蛋。

要是没看演员表,我还以为是老鼠爱大米的杨臣刚去演戏了

不过名字再烂,无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一部好电影,去看的时候,基本都是年轻人?冲着董小姐去看的吗? 我不相信王大治有那么多粉丝。影片前半段搞笑,黑白画面,中段还是严肃,真有八一制片的风格啊,后面慢慢的变成了彩色,故事也很流畅,直击人心。 这电影要是换个主演的话,说不定效果很好,因为故事好,但是有个扑街的主演,电影还没怎么播多久,就跟下画了,真可惜。

瘦身版的贾玲

后面的,亲们自己去看吧,今晚喝了点酒,语无伦次,别喷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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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称“走尿狗”,儿时专门找来烤着吃,如今数量稀少价格持续走高

导读:俗称“走尿狗”,儿时专门找来烤着吃,如今数量稀少价格持续走高

大暑节气到来,大暑作为夏季最后一个节气,大暑的来到也预示着立秋节气越来越近,立秋十八日,百草结籽。立秋之后植物万物又到了结果、繁殖的季节,植物开始纷纷结籽、结果,很多昆虫也没有闲着,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开始产卵繁衍。过去的农田昆虫诸多,秋季更是捉昆虫玩耍的好季节,飞蝗、蚂蚱、蝈蝈在这个季节都长得膘肥体胖,捉来烤着吃味道香浓。尤其是一肚子是籽的蝈蝈,烤熟之后吃起来更是香的不可方物。是让人难以忘记的回忆。

秋季是很多昆虫繁衍的季节,像蚂蚱、蝈蝈会把卵产在土壤里。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季,来年气温回升之后,卵会慢慢地开始孵化。也有一些昆虫并没有把卵产在土壤里面,而是选择在了树枝上。其中就有一种昆虫的卵,在秋季的时候非常的多见,像一些低矮的灌木丛、树枝、草丛,都有这种虫卵的身影。在农村这种虫卵被叫做:“走尿狗”,分布极为的广泛秋冬之际最为多见。学名叫做螵蛸。

螵蛸是螳螂的虫卵,对于螳螂都不陌生,而且对于这种个头不大的昆虫,还被赋予武术的化身,螳螂拳更是被认为威力无比。电影功夫熊猫里面的螳螂大侠,就是很好的武术展示。现实之中螳螂也是一种十分凶狠的昆虫,作为食肉类昆虫,螳螂食性很杂,猎物更是多种多样。甚至能够捕捉比自己体型很大的猎物。由于螳螂的食谱有很多属于害虫,所以对于螳螂也是按照益虫来对待。螳螂会在秋季产卵,螳螂会把卵产在树枝上面。

螳螂产卵的时候,会分泌出带有气泡的粘液把虫卵包裹在其中。这种粘液会逐渐变得干硬,强有力地贴伏在树枝上。即便用手摘除也是要花费一些力气的,可见这种粘液的粘合力是十分强悍的。螳螂虫卵会在树枝上越冬,来年气温回升之后,随着气温逐渐上升,虫卵会逐渐孵化成功,一只只小螳螂会从螵蛸里面爬出来迎接新世界。螵蛸也被叫做:野狐鼻涕、赖尿郎、刀螂子、老鸹芯脐、螳螂蛋、尿唧唧、流尿狗。很多名字都是跟尿有关系的,为啥名字都跟尿有关系呢?

小孩子爱尿床,是很常见的现象,尤其是过去的时候,没有什么尿不湿、纸尿裤。小孩子尿床就成了一件让人烦恼的事情,有的孩子上学了还会尿床,每天院子里被子上出现世界地图。确实让人感到很尴尬。按照医学上面来说,尿床属于一种病症。传统民间偏方就会使用螵蛸来治尿床。而且还相当的不错,过去孩子爱起一些比较难听的名字,说孩子有个这样的名字好养,这也就出现了狗蛋、狗剩之类的非常多见,所以这种治孩子尿床的螵蛸,也就跟狗子、尿床有了关系,被叫做走尿狗、流尿狗等诸多跟尿有关的俗称。

螵蛸粘附在树枝上,形状如狗,质地十分坚韧,胶质的外壳好似一层层的角质层包裹,过去经常被采摘回来烤熟了给孩子吃,能够防止孩子尿床,别看螵蛸看着不咋地。但烤熟之后不仅闻起来很香。而且吃起来也是口感颇佳。即便是孩子不尿床,到了秋天的时候,也爱寻找一些螵蛸烤来吃。螵蛸是螳螂的虫卵,根据不同品类的螳螂,螵蛸也有团螵蛸、长螵蛸、黑螵蛸之分。其中入药的人认为黑螵蛸质地最好。

按照中医的说法,螵蛸还被叫做桑螵蛸,是螳螂产在桑树上的虫卵,所以叫做桑螵蛸,认为只有产在桑树上的才独得桑白皮津液之精气,从而入药最好。螵蛸入药历史悠久,很多药典之中均有螵蛸的记载。对于男性有很多益处,螵蛸由于过去环境的原因,数量是非常多的,每年的秋季时分,野外的螵蛸随处可见。所以螵蛸在过去的价格也不是很高,这几年随着环境的改变,以及农药的大量使用,螳螂的数量也急剧减少。螵蛸的数量自然也开始骤减。

螵蛸的减少是环境导致生物链缺失造成的结果,螳螂的数量在农药的使用下,以及食物来源减少下,数量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多,其实不仅仅是螳螂的数量变少,很多昆虫都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有的昆虫甚至好几年已经看不到。像秋季著名的叫虫:蝈蝈。有的地区好多年就已经看不到,蝈蝈也被叫做百日虫,是一种鸣叫响亮的昆虫,个头犹如蝗虫,但叫声明亮适于当作宠物喂养。有的人还把蝈蝈喂养到冬天依然叫声嘹亮,是很受大家喜爱的三大叫虫之一。

蝈蝈这几年数量骤减,很多地区甚至早已经看不到,想要喂养蝈蝈的还得依靠人工养殖,跟人工养殖蝗虫一样。大自然这些昆虫变得越来越少,对于生态链势必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螳螂的数量也是诸多原因造成了下降,这也导致了螵蛸的数量骤减,随着螵蛸的使用量增加,螵蛸的价格也持续的走高,去寻找螵蛸的季节要在秋冬至早春时分进行,而且采集之后还要经过加工才能更好的贮存,常见的方式是把螵蛸蒸制之后贮存。如果没有经过制作的螵蛸,在气温上升之后,就会孵化成为一只只的小螳螂爬出来。

螳螂虫卵螵蛸,是一种历史传统的中草药,我国第一本医学典籍《神农本草经》中就记载了它:“桑螵蛸,桑上螳螂所生之子也。”对于螵蛸你怎么看?欢迎大家补充评论留言。

此人比张宗昌还牛,弄得老张一愣一愣的!

张宗昌不按常规出牌是众所周知的,但在这方面还有比他更牛的。这个人比张宗昌混多了,可张宗昌不仅不能怎么着他,还要好好地孝敬着。这人就是老张的亲爹老老张。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那有其子也必有其父。老老张的混自是更高一筹的。

张宗昌干山东督军那会很是威风,但在老子面前他还是威不起来的。老老张脾气很大,对张宗昌很是不客气。

有一次张宗昌给老老张请安,老老张火冒三丈,大声质问:“你老是叫手下给我送一块中间带弯的点心,不吃浪费,吃吧,味不好,我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张宗昌也有些纳闷,但当他看见手下捂着嘴笑时就明白了。赶紧跟老老张解释;“亲爹啊,你吃的是烟台特产罗锅牌香皂,是给你洗脸的。妈拉巴子的勤务兵,一群饭桶,怎么不跟我爹说明白。”

还有一次,张宗昌悄悄地从口袋掏出一个金老鼠给老老张。老老张很高兴,喊着张宗昌的小名,“狗剩,哪来的金老鼠?”张宗昌赶紧告诉老老张:“这是我一个手下给我的,他打算弄个县长当当。你不是属老鼠的嘛,我就让他给你弄了个老鼠。”

张宗昌嬉笑着说完,谁知,老老张却瞪着大眼骂开了娘。“你这个笨蛋啊,你怎么不告诉他我是属驴的,让他给我弄个大的金驴来啊。”听了老爹这么说,张宗昌有些委屈,“哎,老爹这是裤裆放屁走两岔了,十二个生肖就没有驴啊。”

就这两件事,我们是不是对老老张就了解个差不多啊。比起张宗昌,我觉得老老张更牛气。

推文:七零红火的小日子

1972年,大屯子村。

头顶上太阳暴晒,顾卿卿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提着一个大陶瓷壶快步往田里赶。

现在是农忙时节,全村老少热火朝天在搞双抢,她虽然是个记工员,但田地有劳动还是要参加的,这不,刚吃完午饭就给家里人送水来了。

太阳把田埂晒得梆硬,她穿梭在稻田里,看着金灿灿的水稻别提多高兴了,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啊。

看这产量,交完国家征购粮应该还能剩下不少呢!

她从一岁断了奶开始吃的就是稀得不见米粒的汤粥,大了一点就吃高粱面玉米面蒸的馒头,她阿娘手巧,变着花样弄花卷,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就这么长到十七岁,现在每天依旧是大米饭里掺着红薯土豆一起煮,不然不够吃,不过日子倒是一天天肉眼可见变好了。

前几年过年也就在嘴皮子上沾点油荤,现在过年也能去割点五花肉买点白面做一大锅香喷喷的猪肉大葱饺子。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舔了下嘴皮子。

不是饿的,嗯,是天气太干了。她给自己找补。

“卿妹子,送水呢。”迎面而来一个挑着一担毛谷的青年壮汉,扬着眉朝她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粗布衫子,两条露在外面的精壮胳膊牢牢抓着竹担,走路时肩膀上的扁担吱吱作响。

顾卿卿见他脸被太阳晒得通红,赶紧站到旁边收割了的稻田让路,又拿起扣在壶盖上的青花瓷碗倒了杯水递给他——

“可不是,这太阳太毒了,我出来顺手提了壶水,哥你先喝一碗。”

青年壮汉没拒绝,他停下脚步担子也没放下来,右手扶着身后的竹担,左手接过碗仰头大口灌下去,清凉甘甜的井水顺着喉咙滑进去,顾雄抹了把嘴,朗声大笑:“谢了妹子,你去给爷奶送水吧,哥得把谷子送去晒谷场。”

“好嘞,哥你赶紧去。”顾卿卿提起瓷壶,看着她堂哥挑着一百多斤的稻谷健步如飞仿若无物的背影,暗暗挑起大拇指。

作为她家最能赚工分的劳动力,顾雄属实没得说。

二叔是个木匠,性格沉默木讷,二婶性格直爽泼辣,堂哥就是随了二婶的爽朗性子。

性格好,有把子力气,一身健硕的腱子肉,但长相随了顾家人的清秀,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用她二婶的话来说就是:“说媒的人都快把门槛踏平了。”

顾雄的背影消失在田野尽头,顾卿卿收回“不知道以后谁有幸做我堂嫂”的思绪,拎着瓷壶往前走。

顾家人都凑在一堆,两个人打谷子,两个人在旁边递稻杆,剩下的人都弯着腰割谷子。

顾家是个人口大户,从她爷爷那辈起就没见过女孩,都是带把的,她爷爷有五六个兄弟,这五六个兄弟又生了一群大胖小子。

她爷爷顾铁柱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是她爹,顾金,老二是堂哥顾雄他爹,顾银,老三叫顾财,在国营饭店当厨师,老四叫顾宝,喏,那个嬉皮笑脸偷懒被顾铁柱踹屁股的就是。

“爹,亲爹,您下脚就不能轻点,我要是伤了咱家又少一个劳动力,您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农忙呐爹!”顾宝揉着屁股嘴里嘟嘟囔囔,在顾铁柱的怒视下收了声音连忙从旁边抱了把刚割好的稻杆递过去。

顾铁柱面无表情打着稻子:“别叫我爹,你是我爹。”

顾宝挠了挠头:“那我也不敢啊。”

和顾铁柱并排站在打谷机木板上的顾金没忍住笑出声:“我看你倒是挺想。”

“大哥你别拱火了成吗?”顾宝看着自己家老子那张被稻谷灰糊了一脸的黑脸,屁股又痛了。他连忙转移话题:“……哎?那是咱们家卿卿?”

作为顾家三代唯一的女孩,从小就是被顾铁柱和张翠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顾铁柱眯眼一瞧,可不正是他们顾家的心肝宝嘛。

扔下手里光秃秃的稻杆,顾铁柱拍了拍身上的灰:“行了,小崽子们,先喝口水吧。”

顾宝听这称呼不乐意了:“爹,我们都好几十岁的人了,您能别一口一个小崽子吗?”

顾铁柱斜眼看他:“就你屁话多,你哥他们都没不乐意。”

“他们都娶媳妇了啊,”顾宝梗着脖子替自己争最后一点面子:“您小儿子正打算谈婚论嫁呢,一口一个小崽子多不体面。”

“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你惦记上?”顾铁柱头也没回:“回头跟你娘说一声,彩礼咱给厚一点,别亏了人家姑娘。”

顾宝亦步亦趋跟在顾铁柱后面,呲牙咧嘴:“谢谢您这么为您儿子着想啊爹。”习惯了老头子的阴阳怪气,他脸皮厚全然受着。

其实他挺自信的,觉得除了卿卿这个心肝宝贝,他这个老来子就是顾家第二个宝贝疙瘩。

算起来他也就比他侄子顾雄大个两三岁,不过看他侄子的性情,叔侄俩还真指不定谁先结婚。

“阿爷~”顾卿卿眉眼弯弯,见顾铁柱过来了,双手捧着青花瓷碗递过去:“您辛苦了。”

“不辛苦,”顾铁柱喝完清凉甘味的井水,只觉得通体舒泰,心里也熨贴:“你阿奶在那边割稻子呢,你送碗水过去啊乖孙。”

“哎,好嘞。”

听着孙女儿清脆的嗓音,顾铁柱转头拍了拍顾金的肩膀——

“还是老大家的顶用,给我们顾家添了一对双胞胎孙子不说,还让你爹我在有生之年多了个孙女,你们那些叔伯这辈子也就只能在梦里见见孙女了。”

顾宝瞄了眼沉默寡言的二哥,聪明地选择不吱声。

他心里盘算以后要是娶了媳妇,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大闺女,一下都不给老头抱,眼馋死他。

到了夜半时分,顾家人和旁边田里的左邻右舍打完招呼后,扛着农具去生产大队归还,又对了下工分,顾金坐在门口的石头墩子上等闺女算完工分回家。

天边月亮高高挂起,大屯子村的狗都睡了,没听见吠,农忙时节都是天刚擦亮就去田里,晚上□□点还不着屋。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赵婶,您今天是七个工分,赵叔和赵宇哥都是十个工分,算一个工,小格弟弟今天割了五十斤草料喂猪,就是半个工。”顾卿卿忍不住赞道:“小格弟弟这才八九岁呢,能顶半个青壮年了。”

“我们家的孩子体格都壮着呢,”钱桂花支着耳朵把听到的数字和自己小本子上的一对,没有差错,眉开眼笑:“卿卿啊,婶儿得回去做饭了,你也早点回。”

顾卿卿合上记工本起身,“行嘞。”

“欸,对了。”钱桂花瞄了眼门口的顾金,又退回两步悄声和顾卿卿说:“咱们生产队的大队长要换人了,听说上头定了,是你爹,瞅你爹这傻憨憨的模样估摸着还不知道,你给你爹透个信。”

“不能吧。”顾卿卿是真的讶异了:“就我阿爹这傻憨憨的样能当生产队长?”

回了顾家,张翠芬和两个儿媳妇张罗好饭菜,现在没分家,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院子石桌前吃饭。

就着菜汤咬了口红薯,顾铁柱听完孙女的话,菜汤差点喷了出来。

“什么?你爹要当生产队长了?”这比老顾家祖坟让雷劈了还让人不敢置信。

面对十来双目光灼灼的眼睛,顾金搓搓手挠挠头,自己也正懵着呢,“是不是上面看我有两儿子在部队,觉得我政治背景没啥污点,就让我上了?”

顾卿卿两个双胞胎哥哥算得上是顾家的骄傲,一个在南部军区当空军飞行员,另一个在建设兵团,顾金要真说自己没啥污点,那还确实是。

祖辈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农,顾铁柱还给地主老财家放过牛。

“也不一定。”顾卿卿咬了口玉米窝窝头:“毕竟赵婶的消息真假参半。”

作为大屯子村的包打听,钱桂花的业务能力还是不如隔壁村的王大花,人家是十有八九,她是十有九虚。

“哦,”顾铁柱思索了一会儿,又喝了口菜汤,囫囵不清道:“不当也行,生产队长麻烦事多着呢,你看现在这位不就没少得罪人。”

“当官……哦不对,当大队长是为人民服务,怕什么麻烦,”顾宝一脸正气凛然:“爹,您这思想觉悟要提高啊。”

顾铁柱看了眼手里的窝窝头,再看一眼老来子假惺惺的嘴脸,他忍了忍。如果手里是块板砖,早就砸过了去。

张翠芬见小儿子眼珠滴溜溜地转,就知道这小子在打小算盘,“你是不是想着等你哥当了大队长能给你安排点轻松地活干。”

都说知儿莫若母,见顾宝被菜汤呛得连连咳嗽,她就知道自己这是说中了。

“你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狗屁。”张翠芬见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碗:“你大哥要是当了大队长你们兄弟更得下力气做事,免得别人说闲话。你三哥三嫂在城里没回来就算了,你敢偷懒,出去别说是我们顾家的种。”

“人家的老来子是宝,咱顾家的老来子是草。”顾宝灌完菜汤,把最后一个麦麸馒头吃了,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家大哥:“我现在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就剩三个哥哥疼着了,”

顾金帮着收筷子,憨憨笑道:“成啊,等哥当了大队长一定把最好的活留给你。”

“……大哥!”顾宝舔着一脸还是大哥对我好的模样,顾铁柱哼笑一声没眼看。

“拉粪拉氨水打井都挺好,阿宝,你喜欢哪一个?”顾金还是一脸老实憨厚的笑。

韩莲心见小叔子立马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噗嗤”笑出声:“大哥说得这几个可都是肥差,拉四百斤氨水走三十公里除了有十二个工分,还有三角钱哩,俺瞅着阿宝挺合适。”

顾宝见二嫂也来揶揄自己,抱着头躲到一边:“你们再这样我就给隔壁二愣子当弟弟去。”

“成啊,”顾铁柱丢了把锄头给他,冷笑道:“别以为去二愣子家就可以不用做事了,赶紧的,去把后院菜地的草薅了。”

每户人家都在屋前或者屋后分了三分自留地,现在农忙时节起早摸黑去双抢,自留菜地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顾家大媳妇时如霜还有老二媳妇韩莲心跟着张翠芬去厨房洗刷,家里几个爷们就去自留地,锄草的锄草,浇水的浇水。

家里这点活一般用不着顾卿卿来做,她们顾家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老老少少的男人十来口,用阿奶的话来说:“家里这么多老少爷们,还用不着我们卿卿这个女娃儿来出力气。”

顾卿卿抬头看了眼月亮,估摸着现在得十点多了,从屋外头抱了捆干柴就去厨房准备烧水洗澡。

家里人多锅也多,一个大灶上三口大铁锅并排排开,锅里早就被顾雄加满了水。

坐在灶前小板凳上,随手拿过一捆干竹叶团成一团,摸出火柴盒划拉两下,火苗瞬间燃起。

用火钳夹着放进灶里,顾卿卿又把大柴劈碎,这样容易燃。

等火旺起来了,加了几块大树根,分到另外两个灶里。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想起赵婶说的事,心不在焉问:“阿娘,您说阿爹有希望当大队长吗?”

时如霜正洗碗呢,一听这话笑了:“谁知道呢,你赵婶也不知道从哪探听来的消息,不过现在这位大队长确实年纪大了,也该退了。”

顾金这个人吧,从她嫁给他起就知道,是个实心眼的,为人也稳重,她是觉得自己男人当大队长也未必不能挑起大梁。

顾卿卿点头,“我看阿爹好像也没这个心思……”

母女俩在厨房说话,张翠芬带着二媳妇在房间点着煤油灯给家里这几个男人纳千层底缝布鞋,等农忙时节过去家里的劳动力又要去挖渠开山打石头修河提了,鞋子一个月就得费两双。

大屯村的夜晚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几声蝉鸣,顾家的男人在后院地里干活,女人拉着家常聊聊闲事。

“汪汪——”

听到有狗吠声,张翠芬捻着针在头发上蹭了几下,手上的顶针顶着针尾继续纳鞋底:“见山出来巡逻了,看样子得有十一点半了,缝完这个鞋面子你就去休息,明天大早还要出工呢,晚上别偷偷点灯熬油缝补,小心熬坏了眼睛。”

她叮嘱二儿媳妇:“听娘话,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欸!”韩莲心咧出一口大白牙:“俺听娘的。”她嫁到顾家来也有十几二十年了,没有在公婆这受过半点委屈,就是男人木讷了点,但顾银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

当初经常听说顾家人好,现在更加深有体会。

“卿卿。”薛见山右手牵着一条土黄狗,左手还拎着条狗崽子,中气十足地朝顾家院门喊。

顾宝耳朵尖,听到薛见山的声音扔下锄头飞快溜走:“民兵营长老薛来了,爹,我去看看他有啥事。”

顾铁柱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在这东摸摸西锄锄,可算是给他找到偷懒的机会了,多半也不会再来干活。

看了眼勤勤恳恳的老大和沉默寡言埋头苦干的老二,还有吭哧吭哧挖土的大孙子,顾铁柱心里还算是安慰。

不来就不来吧,来了也是耍宝。

好在还有两个顶用的儿子和几个勤快的孙子。

小儿子他是不指望了。

“阿娘,”顾卿卿也听到喊声,“薛叔叫我,您帮我看着点水,差不多快开了,柴火别忘了退。”

“行行行,阿娘又不是隔壁二愣子。”时如霜有些好笑。

隔壁二愣子是大屯村传承下来的人名,不住在顾家隔壁,存在于祖祖辈辈骂人时的口语中,每家每户一说谁傻就提隔壁二愣子。

其实压根就没这人。

顾宝每次都很同情他:“二愣子也挺累,活了几百年又当爷又当孙,家家隔壁都有他。”

“卿卿,这是你要的狗。”薛见山见她跑出来了,提溜着小狗脖子递给顾卿卿,见她眼底有欣喜和好奇,说:“放心,不咬人。”

顾卿卿这才放心地接过来,小狗跟它妈妈,也就是薛见山牵着的大黄一样,是条黄色的土狗,眼睛大大的,看起来懵懵懂懂。

顾卿卿轻轻地揉它头顶上的软毛,小黄狗“嗷呜”一声,舒适地趴在她怀里。

“看来这小狗挺喜欢你。”薛见山笑着说。

“麻烦您了,薛叔。”

“不麻烦。”正好大黄生了几只狗崽,听到卿卿说想养一只,他就给送来了。

“老薛!”顾宝兴高采烈往这边来,看到侄女手里的狗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起名了没卿卿,要不咱给起一个?”

顾卿卿还真没想好起什么,目光看向旁边的人。

“薛叔……”

薛见山无奈摇头:“别指望我了,我家大黄的名还是治保主任起的。”

顾卿卿:“……好吧。”她叹了口气。

顾家人起名的能力也不太行啊,像她阿爹和几个叔叔,金银财宝,以前自家两个哥哥刚生出来,阿爷满面红光搓着手给取了狗剩和狗蛋两个响亮的名字,阿娘一听差点哭晕过去,好在后来是外公重新给取的名。

顾宝从顾卿卿手里接过小黄狗放在地上逗弄着,他也挺喜欢小动物,见侄女抓耳挠腮的模样,他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要不然叫铁锤?呀,还能跟我爹一辈呢?”顾宝越想越觉得满意,拍了拍小黄狗的脑袋:“我看你也挺喜欢,那就这么定了,按辈分来算我还得叫你一声狗叔呐!”

薛见山听了这话嘴角直抽抽,顾家这个老来子不着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习惯了好像也没觉得多荒唐。

顾卿卿也蹲下来,嘴里嘀咕:“听着还行,就是好像有点耳熟……”

“你娘的找揍啊顾宝,”顾铁柱刚放下锄头就听到顾宝在这瞎咧咧,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直接给顾宝拍地上了:“你真是我们顾家的好大儿啊。”

顾宝四仰八叉捂着头趴在地上,一脸委屈:“我给狗取个名字您也不乐意?”果然是老来草,铁柱就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顾铁柱拉起蹲在地上的孙女儿,又往顾宝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有脸在你老子面前嚷,给狗取个你大伯的名字,我看是三天没抽你皮痒了不是?!”

顾卿卿一拍脑袋,有些懊恼。

难怪,她就说这名字耳熟呢,原来是来源她大爷爷顾铁锤。

薛见山嘴角的笑绷不住,肩膀一抖一抖,顾家这老来子总是三天两头闹腾。他清了清嗓子:“铁柱叔,我去巡逻了,您早点睡。”

说完牵着大黄的脚步轻快就往另一边走了。

院子里,顾宝宝被顾铁柱撵着跑,鬼哭狼嚎。

张翠芬咬断线,收起针,吹灭煤油灯。在幺儿求救的目光中,递了根藤条给顾铁柱,“下手别太狠,明天还要上工。”

顾宝彻底绝望。

快十二点,院子里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顾卿卿躺在床上,看了眼窗外被云层遮掩的月亮,翻了个身。

人上了年纪就睡这么多觉,漆黑的天幕刚透出一丝微亮,张翠芬在床上烙煎饼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听到旁边顾铁柱如雷的鼾声,朝他腿上踹了一脚坐起身来穿布鞋。

她掀开布帘子出来看到院子里有人影晃动,心里警惕起来。走近仔细一瞧是孙女抱着柴火要往厨房去,这才松了口气。

“卿卿。”

“阿奶!”顾卿卿被突然出现的张翠芬吓了一跳,怀里掉了几根柴下来,张翠芬弯腰捡起。

“咋不多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出工了,我得起来做饭呀,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顾卿卿有些无奈:“现在都五点半了,平常这个时候许阿爷早就吹着哨子吆喝着起床了。”

“嗬?五点半了?你阿娘和二婶还没起啊。”张翠芬抬头看了眼逐渐明亮的天际,嘴里嘟囔抱怨:“绪老头今天这是怎么了?睡过头了?”

作为生产队的大队长,绪阿爷一向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五点准时巡村吹口哨,让村民们起床做饭准备上工。

今天这种缺勤的情况可不常见。

“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顾卿卿坐在灶前生火,“阿奶,要不就蒸几个红薯煮点野菜汤算了,等下再烤几个苞米带去田里吃就成。”

来不及做饭了,起晚了只能随便对付两口就走,现在搞双抢顾不上这么多,她今天得去晒谷场车谷子。

张翠芬是个利索人,孙女话音刚落她就在削红薯了:“只能这样了,卿卿,多烤几个苞米,现在活重容易饿。”

“嗳!”顾卿卿又往灶里添了几个没剥嫩绿外壳的苞米。

顾家人哈欠连天揉着眼睛陆续起床,张翠芬随便用粗布毛巾抹了把脸又数落了一顿许阿爷,全家人捧着红薯苞米边吃边出动,一起上工。

刚走出院门就碰到钱桂花她男人赵三,顾卿卿咬着苞米含糊不清的打了声招呼:“赵叔。”

“是卿卿啊。”赵三同样在啃着红薯,左手还拿了把镰刀,队上农具不够用,有些村民就得自己带。

瞄了眼扛着扁担的顾雄,赵三把红薯皮啃干净随手扔旁边菜地,转头对顾银叹气:“今儿个绪阿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差点一觉睡到大晌午,要不是公鸡一个劲打鸣今天的工分又没了。”

顾银也不知道绪阿叔是怎么回事,他摇了摇头:“等下就知道了。”

见他说完这句就没有下文,赵三想起顾老二三棍子也打不出两个屁的性子,干脆扭过头和顾雄说话。

这小子可比他爹活泛多了。

顾宝昨天被揍了一顿,今天蔫唧唧地跟在顾铁柱和顾金后面,韩莲心看热闹不嫌事大:“阿宝你走路一瘸一拐的,等下怎么挑担子啊。”

顾宝揉了揉屁股,哀怨地看着前面亲爹的后脑勺,没有理会二嫂的嬉笑。

铁柱下手是真狠,今天他只能去割稻子了。

顾卿卿把剩下的苞米给阿娘:“我去晒谷场啦,听说今天赵婶跟我搭伙,我到时候再探探口风。”

时如霜知道闺女这是在说自家男人当大队长的事,她接过布袋子:“也是没影的事,你别太当真,你阿爹能当就当,当不上咱也别难过。”她见闺女对这件事很上心,忍不住提醒一句,免得到时候落空。

“女儿知道!”顾卿卿往另外一条岔路跑,往后挥手:“等我吃完稻谷就去田里帮您呀!”

时如霜见闺女一溜烟就没影了,有些好笑地摇头:“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两个哥哥都没你这么跳脱。”

张翠芬在旁边搭吼:“女孩子嘛就是要有朝气,卿卿从小就是被家里几十个老少爷们护着长大的,老顾家三代就出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是该快活点。”

别说自家这些叔叔堂哥,就连顾铁柱他们几个兄弟那边的堂叔堂哥都对这个独苗苗宝贝着呢。

韩莲心听到婆嫂谈起侄女,她也不逗顾宝了,凑过来问:“嫂嫂,俺们卿卿来年就十八了,俺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雄娃子都两三岁了,是不是也该给她说亲事了呀?”

不等时如霜回答,张翠芬睨她一眼,“是有人跟你打听卿卿了吧,你别在外面答应别人什么。她的亲事有她两个哥哥管,你给雄娃相看就成了,卿卿的事少管。”

韩莲心讪讪点头:“就是隔壁村那个做媒的王大娘跟我说有不少人打听咱们卿卿呢,娘您放心,下次俺跟她说清楚。”

张翠芬点头:“就这么办吧。”

时如霜怕韩莲心想多了,柔声道:“弟妹你别想岔,灿阳和青烈去部队前就说了,卿卿的婚事他们来挑选,部队里有相中的小伙子就给家里来信,所以卿卿的婚事我这个阿娘也做不了主。”

韩莲心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听大嫂跟自己说了这么多心里那点疙瘩也解开了,眉开眼笑道:“灿阳和青烈看上的那肯定是顶好的,俺们卿卿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时如霜搂着她的胳膊笑:“那就借她二婶吉言了。”

顾卿卿到了晒谷场,太阳正好升起来,还没见到人呢就听到钱桂花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

“卿卿呐!快来快来,赵婶跟你说个事。”

见她神秘兮兮的,顾卿卿脚步也快了几分:“赵婶您又有什么好消息要说给我听呀?”

钱桂花撮了一撮箕谷子倒在风车斗里,嗓音洪亮:“嗨,确实是好消息,今天许阿叔不是没吹哨子了嘛,你知道是为啥不?”

她还卖了个关子。

顾卿卿摇着风车,干枯的碎稻叶被扯了出来落在一堆,“为啥呀?”她顺着钱桂花的话说。

“许阿叔身体不太好,已经退任啦!”钱桂花伸手在风车斗里扒拉了几下让谷子顺着斗掉下去:“你阿爹现在应该已经被叫去公社了呢,等他回来就是咱们大屯子村和大沟子村的生产队队长啦!”

顾卿卿脸上满是诧异,难怪今早没听到绪阿爷吹哨子,原来是要换人了啊。

真的是阿爹接任吗?除了欣喜之外,她还有些担忧。

阿爹确实有点憨啊,也不知道能挑起这个大梁不。

钱桂花是个能侃的,做事又不拖拉,她们今天得把晒谷场晒好的谷子全部车完装袋送去仓库。

别看现在是个大晴天,指不定啥时候就刮风下雨了,她估摸着这两天田里的稻谷就能收割完,到时候又得赶紧犁田赶在立秋前插晚稻。

两人中午也没回去,钱桂花带了两个高粱面掺着小麦粉蒸的花卷,顾卿卿揣了两根苞米,两人正好互换着吃。

咬了口花卷,虽然样子不如阿娘做得好看,但味道差不离。

顾卿卿心不在焉地想着。

刚从镇上回来,顾金回头看着后面牛车上的三男两女就有些头疼。

秦武见他频频回头叹气,脚支在地上,自行车停了下来。没好气道:“要是不爱坐我的自行车就走路回去,老子……我可不惯你这臭毛病。”

他和顾金可算是老对头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不对付,两人从小就到初中都是同学,小时候也是村口撒尿和泥一起长大的,初中读完他去当兵了顾金留在村里。

前几年他伤退下来就留在村里当了个党支部书记,顾金还是那副傻乎乎的窝囊样。

谁成想绪阿叔退下来让这个傻子给顶上了,亏得顾憨子家里有两个好儿子,不然这辈子还想跟他搭档?做梦呢吧!

顾金双手手扒着单车后座不撒手,脸上还是那副憨憨的笑:“好几十里呢,要走你走,车借我骑回去。”

“你……”秦武抬手指了他半天,看到他脸上依旧傻憨憨的笑容,越来越生气。

见身后的牛车要追上来了,他才收回手,脚一蹬,飞鸽牌自行车继续行驶在被太阳晒干的泥道上。

“顾憨子,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当生产队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等这场夏粮打完扬净就得分粮了,两个村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呢。”

秦武冷哼:“就是徐阿叔在位的时候也没少因为分粮头疼,按工分还是按人口人七劳三还是人六劳四,湿粮折干按什么标准那可都是麻烦事。”

“你们顾家壮劳力多,年年都是余粮户,你们家顾老三还在城里吃公粮,缺粮户早就对你们不满了,这次村里又来了几个知青。”

提到知青,秦武脸色更难看:“一个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来分咱粮食的!”作为退伍老兵,他对于这群知识分子很是看不上眼。

大沟子村之前也来过知青,分灶后都是按工分换粮食,这群知青干最轻松的活还喊苦喊累,一天半个工都赚不到,连赵三家小儿子都比不上。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还得借工分借粮。

锄一亩地的草也有十工分,他们因为体力不达标,欠着生产队的工分不说,一门心思只想搞指标回城,每年病退回城的没有三个也有两个。

一说他就一窝火,秦武脚下蹬得更起劲了,车链子磨得嘎吱响。

“秦猛子你慢点啊。”顾金耳边呼呼啦啦的风声,刮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手指抠着秦武屁股下面的底座,最后干脆一咬牙一狠心拽住秦武狂飞的衣角。

他接手这个烂摊子还没怎么着呢,秦猛子倒先气上了。

嗨,什么事啊这是。

到了村口太阳已经落山,顾金腿软地从后座挪下来,嘴唇有些发白。

秦武见他这幅模样,心里憋着的火气散了大半,左手扶着车把右手叉腰瞅着他哈哈大笑。

“瞧你这德性,以前没坐过自行车吧。”秦武有些得意:“还是我家秦虎孝顺,他在钢铁厂一个月有二十四块五呢,攒了几个月的工资给他老子买了辆飞鸽牌自行车,眼馋吧顾大傻,改天让你们家灿阳和青烈也给你买辆啊。”

顾金摇头,弯腰扶着膝盖顺气:“不买了,免得哪天一猖狂一得意再把我这把老骨头摔着。”

“……”秦武瞪他一眼:“白费我出这么大力气把你载回来了,我他娘的上次在田里滑了一跤就是你在背后咒我呢吧。”见牛车也停了下来,秦武觉得自己不能让这群知识分子看轻,把嘴边问候顾家十八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先把他们安置下来,村尾那个知青点还在吧,抓紧把人带过去。”

比起跟顾憨子还有这群瘦不拉几的知青呆在一起,他宁愿去打犁耙拉氨水,实在不行的话,铲牛粪也行。

“走吧。”听他提到后面这群知青,顾金更蔫了。

今天还是八点多才下工,顾卿卿记完工分,归心似箭地往家里跑。

时如霜端了一笼刚蒸好的麦麸馍馍出来,刚搁桌上呢,旁边猛地一阵风刮过,她闺女本来已经跑过头了又硬生生停下来往后退了几步。

“阿娘,我阿爹回来了没?”

“没呢。”时如霜也知道男人被叫去公社那这事多半八九不离十了,她啪地打掉闺女要拿馍馍的手:“看看这一头汗,赶紧去擦擦洗手吃饭了。”

“哦。”顾卿卿耷拉着头,走到压水井旁边,拎起旁边一瓢引水倒进去,双手按压,一股清透的水流奔涌而出。

张翠芬端着蒸好的红薯芋头出来,见宝贝孙女闷着头洗手,问大儿媳:“卿卿怎么不高兴了?谁惹她了?”

“没谁。她等她阿爹呢。”时如霜无奈道。

“这不是回来了吗?”张翠芬余光瞥到院门口的人影,朝屋内吆喝:“都出来吃饭了,还想让我一个个去请啊?!”

顾铁柱氓拉着前面破了一个洞的布鞋率先出来,张翠芬借着月色瞄了眼他露在外面的脚趾:“不是有补好的鞋子吗?怎么又穿这双?”

“凉快。”顾铁柱顺着桌石坐下,手里的烟杆在屁股下的石凳边边敲了两下。

“赶明儿给你把前面那块布都剪得更凉快。”

“那也成啊。”顾铁柱悠哉悠哉地吐出一个烟圈,见老妻半天没说话,他赶紧放下烟杆,搓着手找补:“不是,那两双鞋你补得太好了我舍不得穿去田里,容易弄脏。”

张翠芬这才脸色和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顾金屁股还没坐热,围坐在桌前的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见他神色萎靡,顾宝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你选上没啊?”

“欸……”想到秦武口里说的那些麻烦事,顾金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对上这么多双满含期待的眼睛,他脸上只剩苦笑。

“没选上?”顾宝心里猛地一跳,眉毛几乎倒飞:“咱们大屯子村和大沟子村有本事接任生产队队长的人可不多啊,大哥虽然看起来憨了点,但是做事稳重踏实……”

顾宝双手一摊:“要是让我来选,我肯定选大哥。”

“是吧卿卿?”他朝剥着红薯皮的顾卿卿挤眉弄眼,示意她开口安慰顾金几句。

“是啊阿爹,没选上就算了呗,赶紧吃饭哈。”顾卿卿虽然有些失落,但也知道生产队队长事多责任大,而且要是阿爹选上了,和他搭班子的就是秦武叔,这两人的恩恩怨怨一张纸都写不完。

“对对对,吃饭吃饭。”张翠芬拿了个麦麸馍馍掰了一半递给顾铁柱:“也不是啥大事,吃完赶紧去地里施肥。”

听到这,韩莲心想起早上没人吹哨子一家子人都起晚了的事,她探头问顾金:“大哥,那这次是谁选上了啊?明天能按时起来喊大家开工不?”

顾金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他双手抱头手肘撑在石桌上抓着头发:“……应该能吧,我选上了。”

“哦。”韩莲心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又瞪大眼睛:“啊?大哥你说啥,俺咋没听明白呢?!”

顾铁柱差点被馍馍噎着,拍着胸口重重吞咽,还是张翠芬赶紧让他喝口菜汤才缓过来。

“啥?老大你选上了?”顾铁柱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大儿子,见他点头确认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他娘的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吓老子一跳。”

“本来我也挺高兴的,后来碰到秦武,和他一起接了知青进村。”

顾金愁眉苦脸:“爹,这差事是真麻烦,我以前想着绪阿叔每天也没做啥啊,谁知道这里面这么多门道。”

“阿爹,秦武叔和您说啥啦?”顾卿卿塞了个芋头到她爹手里:“您边吃边说,阿爷和叔叔们都在这呢,听完一起合计合计给您支支招。”

“是啊大伯,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顾雄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吭哧吭哧吃了两个红薯四五个芋头了,韩莲心又给儿子装了一碗压实的米饭。

“主要还是粮食分配的事,我看田里的情况最晚后几天就能把谷子全部收割完,交了国家征购粮剩下的就要分了,咋分是个麻烦事,没分好大家也没心思搞秋耕。”

一想到这些事顾金就愁啊:“就算搞完秋耕还有大河工小河工,爹啊,要不这个大队长让给您当吧。”

“说什么混账话呢?”顾铁柱直接就是一巴掌呼大儿子脑门上,清脆的响声让顾宝心里一颤。

不过随即又想开了。

大哥这么大了还被铁柱揍,自己年纪小皮实肉打打踹踹也不妨事。

“分粮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明天提两斤瓜干酒去绪老头那里请教一下,按照他以前的分法来就行,谅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顾铁柱也没胃口吃饭了,他手刚摸到烟杆就被老妻冷冷瞥了眼,又讪讪然放下:“你说的秋耕和修河堤才是大事,绪老头在两个村说话都有分量,所以这么些年才能安稳退下来。”

“咱们大屯子村和大沟子村也不是什么和谐村友,以前挖渠抢水的事没少干,现在你当上大队长了,他们服不服你还是两说。”

说到底就是顾金没有威信力,在徐阿爷手里村民们不敢偷奸耍滑,在他这就不一定了。

反正徐阿爷定下来的是男女老少一天干下来是多少工分,他们就慢慢磨呗。

像顾雄,撵麦扬场浇水,他一个人能顶两个青壮年,也是算一个工一天。

干多干少都一样,那为啥要干这么多事。

村民们心里都有小九九,顾家人口多,又都是青壮年,他们上完工回去还有余力去自留地薅草,像那些人丁单薄的可就只能在上工时养养精神下了工去自家地里使力气。

一向少语的顾老二顾银难得开口:“绪阿叔背后也没少被人说嘴,说他私下里把轻松好干分值高的活计全留给自家亲戚。”他虽然不参与闲谈,但是干活时免不了听到有人抱怨。

“这不就结了。”顾铁柱对大儿子说:“你瞧绪老头这样勤勤恳恳的人都没落个好,这些年来在村里,他每天起得比鸡早挨门挨户吹哨子喊上工,谁家要是屋顶漏雨了他和薛见山扛着梯子就上去了。你啊别琢磨那么多,踏踏实实干,咱们家的老少爷们肯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不给你拖后腿。”

“别辜负公社和大队的信任啊儿啊。”顾铁柱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掌,使劲拍着大儿子肩膀。

顾金被他爹这一番话说得热泪盈眶,眼皮子都红了:“爹啊,您轻点拍,疼。”

韩莲心没忍住乐了:“还是咱们阿宝抗造啊。”

顾宝一口菜汤差点没喷出来。

收拾完碗筷,叔叔堂哥们在地里干活,顾卿卿烧开水的时候往灶里丢了两块黑色的长条皂角进去烤,等会儿用来洗头。

方才阿爷和阿爹说话的时候她没插嘴安静听着,脑海里却隐约有了个计划,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她觉得要提高村民们的积极性也不难,给每人分配好任务,采棉花地安排一天采够多少斤棉花就可以提前下工,锄地的锄了多少响也可以放工回去,这样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打理自留地。

像顾雄这样的锄一亩地就是十公分合一个工,锄完了可以选择记工回家也可以选择继续劳作,不过工分就不能十封顶,这样也能多赚点钱。

她们生产队现在一个工是两毛钱,已经算很不错的,虽然比不上那些地理环境优越种植产量高一个工是五毛的生产队,但也比有些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不高一个工八九分的好太多。

一个青壮年出满一年的工资有七十五块钱,粮食按人头分配平两三百斤,像她们顾家这种人口大户粮食是不太愁。

除了每年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要吃几个月粗粮,其他时间吃大米完全足够,但她外公家还有二婶娘家都是比较贫瘠的地方,每年顾家都要拉粮食过去接济他们。

就在她脑子里想着怎么帮阿爹解决问题的时候,时如霜揭开锅盖对坐的笔直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去的女儿说:“卿卿,退柴火别烧了,你不是还要洗头呢吗?”

“哎!我马上洗。”顾卿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把柴火和皂角夹出来,又把硬柴燃烧完剩下的红碳夹到陶瓦罐里,用木板压住口子。

她起身拿了个红色搪瓷盆舀了两瓢热水,又捡起地上烤过的皂角撕碎扔进盆里,而后端着去压水井加凉水。

顾卿卿有一头及腰的长发,从小时候如霜就教她女孩子要爱护自己的头发,经常用皂角洗头。

好处就是她现在的头发乌黑亮丽,梳头发时也顺溜不打结。

村里同龄的女孩都羡慕她的麻花辫呢。

她洗完头洗完澡叔叔堂哥们也都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顾宝一脚都是黄泥巴,朝顾卿卿嚷:“哎侄女儿,脸盆别收,端盆水过来让我冲冲脚,等下踩得院子里都是泥巴你阿奶又得收拾我!”

“来啦!”顾卿卿打了盆井水过去,前后看看,纳闷道:“我阿爹呢?咋没回来。”

“拎着东西去许阿叔家啦。”顾宝两个白嫩的脚丫子互相踩着,一地的黄泥水。

“听了你阿爷的话,向绪阿叔取经去了。”

他们刚从后院自留地回来,顾金就闷不吭声拎着两斤葡萄干酒往村口去。

看来他大哥心里是真的没底。

顾卿卿觉得阿爹去向绪阿爷请教是好事,毕竟绪阿爷干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经验肯定有一大箩筐。

她收了脸盆回房拿干帕子擦干头发,吹了煤油灯准备睡觉。

这回天还没亮她就听到清脆的哨声,从近到远,她揉了揉眼睛从枕头旁边摸出一块老怀表,这是她三叔从城里淘换回来给她的。

正好五点,一分不少。

顾卿卿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天边只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时如霜在揉面准备蒸馒头,韩莲心打着哈欠往灶里添柴。

“还好现在不是冬天,不然真懒得起来。”韩莲心睡眼惺忪,想到什么突然乐了:“大嫂,俺看大哥还真有几分大队长的样子,你看绪阿叔的看家本领被他传承到手了。”

时如霜嗔她一眼:“你啊,就打趣你大哥吧,别说,还是听到哨声心里舒服,不然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可不是嘛,绪阿叔在位的时候每天兢兢业业,都快成咱们大屯子村的报时鸟了。”

“阿娘,二婶。”顾卿卿端着红色的搪瓷脸盆进来,揭开锅盖舀了两勺热水。

“阿爹从今天开始就没睡懒觉了哦。”

“你阿爹觉少,除了你阿奶,每天最早起来的就是他,有点事干也好。”

直到吃早饭顾金才回来,脚步轻快神色也跟大夏天似得,晴朗无云。

看来是从绪阿爷那里得到真传了。

顾卿卿想。

今天是最后一天收稻子,顾金早上就给社员们分配了任务:“妇女和年纪稍大的阿叔去割稻子打谷,青壮年去打犁耙耕地准备秋播。”

说完,他目光又落在昨天来的那五个知青身上——

“你们……你们去锄地施肥吧。”这段时间都在搞双抢,地里的活也没怎么干。

分配完后,社员们去保管员那儿领了农具,顾卿卿还是和钱桂花搭档车谷子,村里年纪最大的老爷子说了,过两天要变天。

谷子可不能淋雨,发芽了只能给鸡吃。

现在生产队的社员们大部分都是勉强填饱肚子,哪能这么糟践粮食。

秦武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过来,一开口就是怪味儿:“昨晚和绪阿叔彻底长谈的结果不错嘛,那两斤瓜干酒没白提。”

“许阿叔人好,不像你。”顾金笑呵呵的回嘴。

“我咋了?”秦武一听这话就瞪眼:“载你回来还载错了,咱俩还要搭班子呢,你跟我讲话和气点。”

“成成成。”顾金拽着他的胳膊往地里走:“先去看看那几个知青,我看他们都不是做事的料啊。”

“别说了,”秦武用力甩发现甩不开这憨憨,心里还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大的力气,“说到这些知青我就腮帮子疼,走个路都软绵绵的,风一吹就倒。”

“他们这是赶上好时候了,双抢要结束了才过来,不然肯定早就哭着喊着要回城。”

顾金虽然不知道他对知青咋这么大怨念,但是看到不远处直着身子挖土,一副蔫哒哒样子的男知青,他忍不住挠头,嘴里嘟囔:“照他们这样干下去,地没锄一分,锄头给我造烂了……”

“是吧。”秦武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以前来的知青不也这样,绪阿叔头发都愁白了,巴不得他们赶紧回城。”

“别搞得好像老子……”秦武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在部队,而是当了党支部书记,脱口而出的脏话又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别搞得好像是我针对他们一样,做事还不如个三岁小孩,换谁谁看得起啊?!”

“我也没说你针对他们呀。”顾金脸上还是憨憨的笑:“我跟你商量件事呗。”

“啥事?”秦武警惕地看着他:“憋什么坏屁股呢。”别人都觉得顾憨子憨厚老实,他可没觉得。

在部队那些笑眯眯的文书就是一肚子坏水,苦活累活都是他们这些脑袋一根筋地干。

“……是这样,”顾金清了清嗓子,“我是想着咱们生产队的社员不是干劲也不大嘛,过了双抢就要修河堤挖沟渠了,再过两个月就是汛期。”

“咱们一个青壮劳力赚一年的工分才能换七十五块钱,还比不上你家虎子在城里三个月的收入,更别说买辆飞鸽牌单车了。”

“好端端地扯我们虎子干嘛。”秦武直接把手从他怀里拽了出来:“大老爷们的搂搂抱抱像什么样,有话你就直说。”

“咱们生产队吧,光喊口号不出力得多,没有明确的生产计划。”顾金被甩开手也不恼:“有决心没用,要干实事啊。”

“我打算实行按件计酬,农活分小组包工,秦猛子,你觉得咋样?”顾金说完,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他搓着手眼巴巴地等着秦武回应。

秦武眯起眼睛,余光上下打量,像是刚认识顾憨子一样,“成啊。”

他不动声色道:“你仔细说说。”

“我是这样想的,分工分小组,做完了指定任务比如说一天锄多少草耕多少地摘多少棉花,就可以下工休息,做得快的人上午完工记了工分下午就不用来了,当然也可以继续赚工分,社员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多增加一份收入嘛。”

“现在生产队一个青壮年的分值是十封顶,按照他们的体力,二十三十不是问题,这样每个工日收入也能从两毛到六毛。”

顾金揣着手憨憨地笑:“猛子,你算算一个月一个青劳力有多少收入?”

顾金嘴里叭叭叭的时候秦武心里就已经在打小算盘了。

一天六毛,那一个月就是十八?!

他被自己算出来的数字惊到了,“顾憨子你娘的还真敢想,十八块都能赶上钢铁厂学徒的工资了,我家虎子每个月也才二十五块呢!”

“是吧,能多赚点钱你说社员们干劲能不大嘛。”

“你就白日做梦吧。”秦武嗤笑:“咱们哪来这么多经济作物来给社员们提供这么多钱来折合工分?”

“种呗。”顾金见有人来了,把他拉到一边继续说:“我问了绪阿叔,前两年大屯子村来了个说是搞啥农业种植的教……”他想了下挠挠脑袋:“教授!说大屯子村和大沟子村后面那块荒地土壤好,适合种那个啥白术尾参川穹之类的药材,到时候种植出来了咱们生产队联系药房铺子卖出去嘛。”

秦武若有所思:“但这些东西咱也不认识不会搞啊。”虽然他和顾憨子不对付,但是能给社员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也不是不能试试。

“还有,队里不是还有没有开垦的荒地嘛,”顾金瞄了眼挖两下歇两下的知青们,轻声道:“让他们都去开垦,种点蔬菜,再把以前废弃的池塘重新搞起来,养点鱼,给社员们增加口粮。”

“咋样?”见秦武眼神幽深半晌不说话,顾金心里惴惴不安。

他也没当过大队长啊,祖上往上翻十几代都没有当官的,当大队长应该也勉强……算当官吧?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过了好半天,秦武才来了这么一句。

“……这倒不是,我哪有这脑子。”顾金嘿嘿直笑:“是我闺女给我出的主意。”

“我看你也想不出。”秦武没好气道。神情中还带有几分嫉妒:“也不知道你个憨憨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儿子女儿都这么出息。”

“那啥。”秦武别开脸,神色有些扭捏:“你家灿阳和青烈每个月津贴有多少啊。”

顾金摸了摸鼻子,抬起脚把路边的石头踢远了些:“应该比你家虎子工资多吧。”

见秦武眼神不善,他笑呵呵补充:“你拿虎子一个人和我家灿阳清冽两个比肯定比不过啊,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挂号信都直接寄给我家卿卿,不过我手。”

家里是时如霜管钱,除了每个月拿十块和一些粮票布票给张翠芬补贴家用,再拿五块给女儿,剩下的他都见不着影。

说句老实话,家里有多少钱他压根不知道,也没想过问。

“哦。”秦武也没再多问,眼神飘忽:“你说的这些我们两个做不了主,晚上跟老杨开个碰头会。”

“行,他是政治指导员,咱们是得听他意见。”

“下了工你就直接到大队部来吧,不说了,看到这群家伙我就来气。”秦武看到翻地没两分钟就拿着锄头放地上横着当凳子坐的男知青,头顶差点冒火,他走过去一脚把锄头踢开,男知青“啪”一下摔在地上。

“你干嘛?!打人吗?!”另外几个知青也围了过来:“我们是来帮助农村发展的,不是过来挨打的!”另外两个男知青一左一右扶起偷懒的知青,脸上满是不忿。

“就你们,还帮助我们发展?!”秦武脸上的嘲讽显而易见,脚尖踩在锄头上,长棍直接弹在他手里。

秦武吐了口唾沫搓搓掌心,握着锄头冷笑说:“好好学学怎样才是干活吧,刚来一天就欠了队里两百工分,瞅你们这熊样到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还有,下了工去问保管员要几包菜种,后院有块荒地。你们知青点有灶台,还有前面知青们留下来的厨具,以后你们要么自给自足,要么凭工分换粮食。”

秦武最后语气没什么波澜,但是听在知青们耳朵里脸上都火辣辣的,顾金搓搓手,捡了把锄头在他旁边薅草。

“你们以前没下过地,刚来可能会有点不习惯。”顾金弯着腰脸上依旧笑呵呵的:“多跟社员们学学就好了,我们村的村民都挺淳朴,不会就问。”

秦武心里暗自发笑,这顾憨子刚上任就领会到了搭伙的精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不是憨得太彻底嘛。

“好,顾队长,秦书记,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编着两个麻花辫,身材比较瘦小的那个女知青悄悄扯了扯另一个粗壮一些的女知青衣袖,抢在她前头道。

叶子知道孙圆圆是个冲动的性子,生怕她再说出点什么话,她们是来下乡的,不能和生产队的干部起冲突,不然回城是没指望了。

孙圆圆皱了下眉头,最后也没说什么。

粮食全部收完了。今天下工早,顾卿卿走小路从保管室回去,远远就看到自家烟囱飘出的炊烟。

“二婶,二叔。”

顾卿卿推开院门,看到韩莲心在打水做饭,顾银拿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编竹篮,腿边是削好的篾块。

大屯子村山上竹子多,大沟子村樟树多,她二叔这个木匠农闲的时候就帮人家编点竹篮或者被主人家请去打点家具,去之前和队上指导员打个招呼就成了。

顾银抬头朝她微微颔首。

“卿卿回来啦。”韩莲心放下水瓢,“乖乖帮二婶去鸡窝里把几个鸡蛋都捡出来哈,对对对,就拎着你二叔脚边那个小篮子去。”

“好嘞,”顾卿卿爽快道:“我估摸着都有十几二十个,小半个月没捡了。”最近是真忙,整个生产队都连轴转,都快忘了自家鸡还下了蛋。

现在的口号是——大力发展养猪,支持国家建设。

她们队上有养猪场,有专门的饲养员。每年向国家交四五百头一百三五斤以上的肥猪。

村民家也就养些鸡鸭,这些都是没有要求限制数量的。

听赵三叔说今年养猪场下的的猪崽多,多余的不知道能不能分给村民养。

算了,多半是不行。

顾卿卿提着篮子往后院菜地去,韩莲心把老了的青菜叶子剥了扔在栅栏旁边让鸡啄,她弯腰在旁边的柴火垛子里捡了足足二十七个鸡蛋。

“呀,这么多?”韩莲心正在厨房切菜呢,见她捡回这么多,除了高兴又有点担忧:“夏天鸡蛋容易臭,乖乖,你摇摇看有没有坏的,俺们先把时间久的鸡蛋吃了,二婶给你摊鸡蛋饼。”

“新鲜一点的明儿个拿去供销社,现在十个鸡蛋五毛五哩!”

“就知道你又在打这几毛钱的主意。”张翠芬舀了几碗米倒在铁锅里,转头又削起了红薯。

“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老三夫妇俩要回来,这些鸡蛋到时候让他们带回城里,也免得掏钱去买。”

“欸,娘,俺这不是忘了三弟和弟妹要回来了嘛,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眨眼就中秋了。您放心,这几天的鸡蛋捡了都给三弟他们带回城去,不卖哈。”韩莲心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她对顾财和他媳妇儿张雨晴没啥意见。

顾家的人真要说起来没几个不好的,妯娌之间也没那么多龌龊,三弟妹还经常在城里扯布料给她和大嫂做衣服呢!

顾卿卿留了十个蛋给二婶摊饼,剩下的放在里间米缸旁边地上,她又数了数之前灰泥桶子里剩的鸡蛋,加上这次的有三十五个了。

“这几天我多喂点食给鸡吃,等三叔三婶回来带五十几个鸡蛋不成问题。”顾卿卿坐到灶台前的小板凳上,干回自己的老本行。

劈柴烧火。

“老三要回来啦?”时如霜从外头院子里抱着个腌菜坛子进来,听到闺女的话她愣了一下,陶瓦罐子搁在灶台上,她从身后碗柜摸出碗筷夹酸萝卜。

好像是要过中秋了,最近这段日子忙得晕头转向,日历本都大半个月没撕了。

“老三媳妇前几天捎回来信,那意思应当是要给卫国和援朝相看媳妇儿。”张翠芬把红薯削成小块儿扔锅里加水和大米一起煮。

“呀,娘,那俺是不是也得抓点紧给雄娃问问信了哇。”韩莲心一听比自家大儿子小一些的两个侄子都要开始相看姑娘了,放下菜刀心里也着急啊。

她和张雨晴都给顾家生了四个儿子,其中顾雄最大,然后就是两个侄子援朝和卫国,张雨晴当年争气,刚嫁进顾家三年抱俩。

她家是顾雄、顾建国、顾国庆、小儿子顾和平。

三弟家老大是顾援朝,老二顾卫国、老三顾卫东、老四顾卫星。

大嫂家灿阳和青烈和援朝卫国差不多大,就是差些月份。

要不说顾卿卿是老头老太太的心肝宝呢,顾铁柱顾金到顾雄他们这辈,家族里就没出过女孩,像她顾家大伯顾铁锤还有其他叔叔们家里也都是男娃。

真要算起来她得有十几二十个堂哥,堂弟就更没去数了。

顾雄最大,名字就起的单字。顾铁柱原意是想大孙子长大后能成为有担当的人,担起整个顾家。

以前他们小时候,兄弟六人。他和四个弟弟都是大哥顾铁锤照顾着长大的,现在几人的感情还是非常亲近。

“是该上点心。”张翠芬一提大孙子就想到小儿子,她比二儿媳还头疼。

阿宝这个不着调的小子比雄娃子还大上两三岁呢,上次说有相中的姑娘,后来压根就没再提过,她想打听姑娘家的情况都找不着门。

不是她自夸,她们顾家也算是个好过日子的人家,兄弟和睦戡睦热络,嫁过来不说大富大贵吧,温饱安稳肯定是有的,家里重活又都是男人干。

顾家不指着媳妇儿挣工分,平日里做点轻省的活计就成了。

张翠芬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老来子还真是让他们老两口操碎了心。

“明儿我去找大沟子村王大花问问,这几天我都和她一起上工。”时如霜夹了根酸萝卜给灶边支起耳朵一脸兴致盎然的闺女吃,指尖忍不住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也别得意,等你哥哥们来信了……”

“阿娘阿娘,”顾卿卿咬着脆嫩爽口的酸萝卜,双手捂住耳朵:“我什么也听不见!我还小呢你就成天想着赶我走,阿奶二婶,你们看呀,老顾家容不下我啦!”

时如霜好笑地收回手:“你呀,被家里惯的,净会胡搅蛮缠。阿娘真怕老顾家唯一的丫头砸在手里了,到时候不得让全村笑啊。”

顾卿卿从小到大被顾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一样,小时候有一次和大沟子村的小伙伴闹了别扭动上手了,人家把她一把推地上,顾卿卿愣是身上的干草屑子和灰都不拍一下,哭了一路抹着眼泪就去找她堂哥顾雄了。

当时顾家的青壮年正在地里干活呢,见小祖宗哭成这样,她自家几个哥哥还有顾铁柱五个兄弟家的堂哥们都火急火燎扛着锄头往村口跑。

治保主任和薛见山还以为村里出什么大事了,赶到村口才发现顾家那群小子们围着大沟子村冯家那十来岁的娃娃,顾卿卿和冯家那娃娃都哇哇大哭。

一个是委屈的,一个是被吓的。

自那以后,两个村里的小霸王见了顾卿卿都绕道走,最后干脆拜她做大哥,这样最保险。

要是顾家的宝贝疙瘩真嫁不出去,那还真是两个村的谈资。

“俺们乖乖好着呢。”韩莲心知道大嫂在开玩笑,她笑呵呵地说:“卿卿,你帮二婶去把你小叔和哥哥们都叫回来,他们去村尾那边的山上砍柴去啦,不喊他们天黑都舍不得回来。”

“好嘞。”顾卿卿求之不得脚底抹油往门口跑,生怕再晚一点阿娘又拿她开涮。

“这丫头,风风火火的。”时如霜探头看了眼推开院门跑出去的闺女,无奈摇头。

韩莲心从碗柜里提溜出瓦罐做的油盐罐子,准备炒菜:“大嫂你别总说卿卿,对了,灿阳和青烈咋还没来信啊,快中秋了也该往家里寄信了吧。”

“部队里寄信哪有这么容易。”张翠芬揭开锅盖看了眼半熟的米饭,干脆坐到孙女之前的小板凳上烧火。

“也是哦,大嫂,你明儿一定要记得帮我问问王大花,看咱们队上有没有可心的闺女儿,俺没别的要求,就是模样清秀一些,善良就成。”

“行,包我身上,你自己也多留意些,有时间去和钱桂花唠唠嗑。”

“得嘞。”

顾卿卿到村尾的时候就见她几个哥哥们挑着柴从山上下来了,她小叔旁边还有个女孩儿。

村尾是知青点,那个女孩多半是新来的知青。隔着老远看,身穿蓝色粗布短衫的女孩腰圆膀粗,围着顾宝一直说个不停。

顾卿卿暗自多加了一个小心。

小叔和哥哥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从秦叔和阿爹的话里来看,这群知青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小叔!哥!”她放声大喊,朝前面跑过去。

“哎哎哎!慢点慢点,这边路坑坑洼洼的,别摔着啊卿卿宝。”顾宝听到喊声扭头一见顾卿卿犹如大鹏展翅般往这边跑来就忍不住单手扶额。

他们顾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卿卿从小就是和哥哥们玩,性子都快比男娃还要野了。

“小叔,”顾卿卿被顾宝扶稳,不动声色看了眼旁边的女知青,眼睛笑成弯月牙:“该回家吃饭啦,有你爱吃的酸萝卜哦。”

“这就回去。”顾宝见小黄狗跟在她身后,围着腿边打转转,弯腰拎着小狗的脖子掂量了两下放在身后的干柴篓子里。

“大米好像胖了点。”顾宝最后还是没敢给小黄狗取他大伯的名字。

他身子骨弱,不经揍。

大米爪子扒在篓子边沿,黑漆漆的大眼睛懵懂可爱,孙圆圆忍不住伸手逗弄:“卿卿,这是你家养的小狗啊,真有趣。”

小狗幼年时憨态可掬,确实很讨喜。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顾卿卿和这群知青也没啥摩擦,就是阿爹说她们做事磨叽了些。

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她也笑着回应:“是呀,见山叔送给我的。圆圆姐,你找我小叔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自己开垦菜地,正好看到顾宝哥在砍竹子,就想请他帮忙砍两段做篱笆,围住菜园子。”

村里的鸡都是放养的,经常一大群到处窜,而且还喜欢往山上去啄虫子,她怕到时候菜园子刚弄好菜种子给鸡啄了。

不过她昨天还在后山竹叶窝窝里捡了三个蛋,应该是母鸡偷偷下在这准备孵小鸡的,她拾了两个和叶子分了,还有一个留在那儿让母鸡继续下蛋。

当然,这件事肯定不能和顾卿卿说,她是直肠子,但不蠢。

“哦哦。”顾卿卿稍稍放下心来,“这事交给我吧,我家二叔编筐还剩了不少小竹子,做篱笆正好合适,我明天给你送来。”

“不用麻烦,我正好没事,现在去你家拿行么?”

顾卿卿往知青殿后院瞥了眼,三个男知青确实在那吭哧吭哧挖土,茅草房屋顶上的烟囱有炊烟飘起,那个叫叶子的知青应该是在做饭。

“行呀。”她爽快点头,“你和我小叔先去吧,我去喊我阿雄哥吃饭。”她放目远眺,别的哥哥都陆续下来了,就她大堂哥还在光着膀子捆柴。

“成,我带她去,你快点回来,晚上小叔带你去摸田螺,你援朝哥不是最会捞鱼捞虾嘛,卿卿宝,明天你有口福咯!”

“你说的,不许耍赖!”顾卿卿生怕他反悔,撒丫子就往山上跑,跑到一半还回头:“我等会儿再叫上小渔!”

“这疯丫头。”顾宝脸上的笑灿烂明朗,懒懒扯着嗓子回应:“成,叫上小虾都成,小叔都依你。”

顾宝双手拽着肩上的竹篓带子,侧头对旁边发呆的女知青说:“走吧。”

“哦?哦,好。”孙圆圆发愣的时候,顾宝和他身后左右肩都扛着竹子的顾援朝顾建国都走前面去了。

竹尾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枝叶痕迹,孙圆圆有些意外顾家人的相处方式,都说农村里重男轻女很严重,顾家好像不这样?

甩了甩脑袋,她赶紧跟了上去。

顾卿卿气喘吁吁爬到半山腰,脚下踩着滑溜溜的草丛差点摔下去,顾雄眼疾手快拉住她。

“卿妹子,你站下面喊我就成呀,哥听得到,下次不用爬上来。”

夏天山上有蛇,绿色的竹叶青缠绕在小竹子上,一眼看过去压根看不出来。

顾卿卿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出了口浊气,说:“哥,幸好你手快,不然我就摔个倒仰了。”

顾雄收回手,挥着削刀从旁边的竹子上弄下一根带叶的细竹枝,削刀插回身上挂着的竹筒里,竹枝在他手里缠绕成绳。

他弯腰捆住另外一捆散柴,语气轻快:“哥还能看你摔着不成啊,刚才小叔在下面和你说啥了,这么开心。”

“小叔说晚上带我去摸田螺呢。”顾卿卿上去帮忙,站在柴棍子踩上紧实:“哥,你也一起去呀。”

“行,正好地里也没啥活,哥陪你们去。”顾雄直起腰来,抹了把脸上的汗。

大屯子村竹子多,树只占小半,而且大多在荆棘丛里,除了老一辈的人,年轻人不爱往刺窟里钻。

顾援朝他们砍回去的都是竹子,不经烧,他就爱硬柴火棍子,烧完锅的木炭还能放瓦罐里留着冬天烤火。

顾雄手里的签担稳稳插在两大捆柴中间,看起来得有两百来斤,他蹲下腰,如水牛般精壮的双腿猛然发力站起,签担被柴压弯,很快又弹了回去。

顾卿卿看得目瞪口呆,“哥!”她堂哥真的太棒啦,不愧是顾家第一号青壮年,村里最强壮的劳动力。

“这算啥,卿妹子,你走前面,哥给你看着。”顾雄爽朗一笑。

“好嘞。”顾卿卿不敢再妨碍她哥,赶紧下山,还时不时回头提醒顾雄:“注意脚下呀哥。”

两大捆柴晃晃悠悠但却十分稳当地挑在顾雄肩上,签担发出“呵嗬”声,顾雄咧着嘴:“放心,哥稳着呐。你再往前走点别挨着我,哥怕柴火划着你。”

顾卿卿“欸”了声,等下了山就并排和她堂哥走,小嘴还一直叭叭叭的,“哥,咱都好久没摸过鱼啦,我上回割完稻子去小溪里洗脚,还看到很多小鱼呢,用铁锅烘干再加点辣椒紫苏一炒……”

说着,她忍不住舔了下嘴角。

“这真不是农忙嘛,现在有空了,多捞点虾米小鱼,让你吃个够。”顾雄见她一脸馋样,乐了:“明天我去犁田看能不能抓到泥鳅,顾家的小馋猫好久没吃肉喽。”

“哥,你一定行!”顾卿卿双手握拳给他加油:“我要吃煨泥鳅!”

“成成成,明天就煨。”

余晖尽散,天边隐隐约约出现一轮弯月。兄妹俩一边唠嗑一边和左邻右舍打招呼——

“赵叔您吃饭了吗?呀赵婶是不是贴了韭菜饼子?!”

“正要吃饭呢,就你鼻子灵。”钱桂花听到她的声音拿了个饼子出来:“趁热吃,你家也快开饭了吧,赶紧回去。”

“谢谢赵婶!太香啦!”顾卿卿接过来,掰了一半递到顾雄嘴边。

“阿雄这一担柴得有个两百三十来斤吧,”赵三眯着眼笑:“寻常人家的小伙子三个也抵不上你能干。”

“赵叔您别夸我了,小宇也是做事的一把好手。”顾雄嚼着饼子,嘴里囫囵不清。

别说,赵婶贴饼子的手艺比他大伯母还有他阿娘好太多。

赵婶贴的韭菜饼子又香又脆,他大伯母和阿娘做的饼总是有些黏糊。

“还行吧,不过这小子跟你比的话那可就差远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提起大儿子,赵三还是忍不住笑容满面。

“别杵在这了,赶紧吃饭。”钱桂花又去张罗碗筷:“赵三,听到没?!还没来?!”

“来了来了!这不是走着么。”赵三摇头晃脑,抬脚往院子里走。

回了家,时如霜就见闺女像只松鼠一样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她有些无语又觉得好笑:“又去谁家打秋风啦?”

“赵婶给的韭菜饼,”顾卿卿咽下去,眉眼弯弯对时如霜撒娇讨好:“虽然很好吃,但还是阿娘和二婶做的饼更香。”

刚放下担子的顾雄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想帮着顾雄把干柴抱进厨房,就被顾援朝接了过去。

“卿卿你先去洗手,这些我们来。”

“行,那你们弄吧。”顾卿卿拍了拍手上的灰,跑去厨房外面的棚子那儿,从洗脸架上拿了个红色的搪瓷脸盆。

家里得有五六个这种脸盆,她阿娘和二婶三婶结婚的时候家里带的嫁妆就是被褥脸盆,本来还说要陪嫁家具,张翠芬大手一挥——

“我家老二是木匠,啥都会做,你们自己留着吧,别费那钱。”

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二婶娘家在外省一个小县城,她们那靠山,娘家经常送好木料过来给顾银。

她二叔手是真巧,家里的斗柜衣箱桌椅板凳脸盆架子还有床都是他亲手搭的,棚子旁边那个杂物间还存了不少好木头料子,说是等她订亲的时候给她打陪嫁。

到了压水井旁边,大米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过来看着她打水,顾卿卿忽然想到回来这么久,没看到那个知青,路上也没碰到。

“小叔。”她端着脸盆扯着嗓子喊:“圆圆姐呢?”

“拿了一捆竹子回去了。”

顾宝正蹲在他二哥旁边:“哥,你帮我做两个小网兜,晚上我们要去摸鱼。”

“哦,你也不送送人家。”顾卿卿搓着手随口说道。

刚才没碰到可能是因为孙圆圆又后院那条小路回去了,她和顾雄挑着柴只能从大路回来。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不是得弄几件趁手的工具吗?”顾宝翻着白眼,见二哥把竹子片成一条一条的丝缠绕成一个圆形,他跑去杂物间找来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渔网。

顾援朝拿着铜剪刀过来帮忙,裁成合适的大小蒙在竹篮子上。

“都别弄了过来吃饭。”韩莲心端着饭菜出来,“阿宝,刚才那姑娘好像是知青啊,白白胖胖的一看就好生养,城里的水土适合养人一些哈,你咋不留人家吃完饭再回去。”

知青点的灶台都是土灶,韩莲心都怕她们不会用,别回头再饿着,那两个女娃看着也比卿卿大不了多少。

“不会就学呗,他们好几个人呢,长那么多脑袋不会琢磨啊。”顾宝头也没抬:“咱们这一家子是适婚青年,留她吃饭影响不好。”

“也是。”韩莲心一想,阿宝说得也挺对。

她们家一屋子老少爷们,确实不适合让外人特别是女娃留在这吃饭,对她们名声不好。

“阿奶。”见张翠芬端着碗筷出来,顾卿卿赶紧凑过去,笑得见牙不见眼:“咱家不是还有很多红薯土豆吗?回头您给我捡一篓子,我给圆圆姐送过去呀。”

“你这丫头,一口一个圆圆姐,喜欢她?”张翠芬睨她一眼。

“也不是啦,她们的菜还没种,今天还在翻地呢,我这不是怕她们断了口粮嘛。”

“就你心细。”张翠芬放下碗筷,揉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行,明天给你拾一篓子,你让哥哥陪你送过去,你也背不动。”她其实是觉得知青点还有几个男知青,以往知青为了回城,和村里的妹子通婚也是常有的事。

结了婚混几年拿到指标他们就拍拍屁股回城了,村里的媳妇孩子都不会管。

再加上城里来的知青都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确实很招小姑娘喜欢,她怕孙女儿被迷了眼。

顾卿卿压根没想到她阿奶已经想了那么远了,没心没肺晃着张翠芬的胳膊:“阿奶最善良啦,我明天和援朝哥一起送过去。”

“行行行,赶紧吃饭吧,你阿爹怎么还没回来呢。”张翠芬看着院门口。

“别等他了,说是去老秦家吃饭,他们要开啥会儿。”顾金早就和时如霜打了招呼,晚上不用做他的饭。

“那我们就先吃吧,阿宝,去喊你爹吃饭吧。”

“哎哎哎,好嘞。”顾宝把剩下的烂渔网放回杂物间,又去房里喊他爹。

晚上就是酸萝卜咸菜还有玉米面做的窝窝头,米饭红薯也有一大锅。

看着大孙子闷不吭声干了几碗饭,顾铁柱忍不住乐了:“早些年队上吃大锅饭,当时搞得热火朝天,大家伙也跟吃别人的一样敞开肚子使劲吃。”

“后来呢?”顾卿卿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阿爷。

“后来就分灶啦。”顾铁柱哈哈大笑:“一个月的粮食十来天就给造没了。”

其实也不是村民们故意吃那么多,那个时候工程重,国家兴修水利,挖沟渠修水库都要下力气,现在大屯子村的路虽然还是条土路,也是以前的人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顾铁柱就是其中一员,顾金他们兄弟几个也都出了力。

“我们这代挖通路,你阿爹这代筑大堤修好沟渠灌溉农田,等到了你们这代,能用上电就好啦。”顾铁柱微眯着眼笑呵呵地说:“一代接一代的勤奋,咱们的小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顾卿卿听得小脑袋一点一点,顾铁柱看她傻憨憨的样子子乐呵。

这孩子还是像老大,就是比老大聪明些,青出于蓝嘛。

吃完饭,顾卿卿帮着收了碗筷就朝顾宝挤眉弄眼,顾宝故意和旁边顾援朝一直唠闲嗑,顾卿卿急得直跺脚。

“你俩就别逗她了。”顾雄拎了两个小篮子出来,递了一个给顾卿卿:“我跟你二哥去河里摸鱼,你和小叔不会水,就到小溪边上的田里去摸田螺,成不。”

顾卿卿早就想去小溪里玩水了,现在水又浅,但她见阿娘时不时看向这边,于是乖巧点头,甜甜道:“好呀,我听哥哥的。”

“你们也都去。”顾铁柱坐在石凳上看老二继续做手工,翘着二郎腿拿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家里没玉米面了,建国国庆,还有卫国卫东,你们哥几个留在家磨点面。”

“得嘞。”顾卫国他们早就过了贪玩的年纪,两个人去储物间拾剥好的苞米粒,剩下两个一个去拿布袋子,一个准备推磨。

院子中间有个很大的石磨,据说和顾卿卿她阿爹年纪差不多大,家里碾米碾面都是用它。

“阿爷,那我出去啦,很快就回来!”顾卿卿提溜着小竹篮就往外跑,大米紧随其后。

张翠芬不放心地叮嘱顾雄:“别让她一直玩水啊,早点回来。”

“好,阿奶放心。”

顾宝懒洋洋地跟在顾卿卿和她的好朋友赵渔后面,听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顾雄和顾援朝在商量明天去哪边砍柴,顾和平和顾卫星听哥哥们顺嘴说犁完田要去捉泥鳅,顿时来劲了。

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今晚的月亮已经很圆了,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顾卿卿时而走下这边时而走下那边,把顾宝弄得没脾气了——

“卿卿宝,你别挡我路成不。”

“不是,小叔,你看月亮它一直跟着我们走呢!”

“不,”顾宝瞄了眼脚边蹦蹦跳跳的大米,正色道:“是你跟着它走的。”

“才不是呢。”顾卿卿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继续和赵渔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村落最开始都是绕河而居的,这条小溪就在村口不远的位置,上面架着圆木铺成的小桥,过了桥就是大沟子村。

忙了一阵终于闲下来,村民们吃完晚饭都在河边坐着,老头们摇着蒲扇聊天,老太太们借着月色纳鞋底,年轻些的妇女在河边洗衣服。

“卿卿呐,来摸鱼?”有老人见她手里提着篮子,眉目慈善打招呼。

“是呀张大爷。”顾卿卿眉飞色舞和他们陆续打完招呼,回头一看哥哥们早就挽起裤管下了河,小叔在旁边田里摸田螺。

赵渔费力搬开大石头找螃蟹,顾雄手里拿着竹网兜,慢慢从河边草丛里放下去。

顾卿卿轻手轻脚走过去,顾雄正好捞上来,她弯腰凑近一看,喜不自胜:“好多虾米!!!哥再多捞点!!!”

说完连忙把篮子递过去,等着顾雄把虾米倒出来。

小篮子是顾银特意织的,很密,几乎不漏什么水,小虾米也逃不出去。

顾援朝也捕到了几尾鱼,大部分是手掌长的鲫鱼,这种野生的长不大,味道倒是很鲜美。还有几条手指长看起来有些透明的鱼,这种鱼顾卿卿最是爱吃,没有鳞也没有骨头,用油煎一下或者火培都好吃。

用油煎得更香,可惜只有过年的时候,阿娘才舍得这样弄,平时就是火焙干。

“卿卿宝!”顾宝脚边的篮子里铺了一层田螺,看到一个手指大小的洞,他惊喜大喊:“叫你和平哥来!!有泥鳅!!!”

“欸欸欸!”顾卿卿一听有泥鳅,篮子留给顾援朝,拉着顾和平就往旁边田里跑。

最近放了水方便犁田,顾卿卿卷起裤管下去,一脚踩进软泥里,忽然她想到什么,又缩回了脚。

“小叔。”她轻声喊:“有蚂屎虫吗?”以前拔秧苗,她最怕这种虫子了,滑不溜秋像鼻涕,黏在腿上就不下去,疯狂吸血,踩又踩不死。

“没有,快下来。”顾宝手指顺着泥巴洞掏了进去,很快捉住一条黑黑的泥鳅,他把泥鳅丢进顾和平带来的木桶里,把篮子留给顾卿卿摸田螺。

捉泥鳅顾卿卿不在行,她只会在一旁流着口水给小叔哥哥们鼓劲。

顾宝和顾和平到处找泥鳅洞,今晚月色够亮,他们一找一个准,不到十分钟就捉了五六条。

水有点浑,顾卿卿也不弯着腰看,脚丫子在田里试探着往前踩,有田螺就捡起来,没有继续拎着篮子往前走。

等她从田里上去的时候小篮子已经装满了,篮子放一边,顾卿卿提着裤脚去河边洗腿上的泥。

“卿卿,”赵渔还在锲而不舍地翻石头,见她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她手里多出一个挥舞着大钳子的螃蟹:“咱今晚回去烤了吃?”

“成呀。”顾卿卿晃着脚丫子,提起一串串水花:“再让我哥弄几根嫩竹子,咱们煨泥鳅吃。”

今晚收获颇丰,她们一行人走小路回去。

“阿爹?”见顾金匆忙往村尾去,顾卿卿一头雾水:“这么晚了您去哪呀?”

“你张大爷家丢了只鸡,你张叔说是知青偷的。阿宝,我先过去看看,你带卿卿她们先回去。”他叮嘱了顾宝两句就和秦武汇合去了知青点。

“哎,得嘞。”顾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卿卿别看了,回去给你煨泥鳅烤螃蟹。”

这群知青怎么还偷鸡呢!

他心里腹诽。

“小叔你先回去,我去瞅瞅。”顾卿卿向来是爱凑热闹的人,而且下午才和孙圆圆打过交道,看起来也不像会偷鸡摸狗的人。

她把装满田螺的篮子往顾宝手里一塞,拔腿就往村尾跑,赵渔也跟了过去。

就剩顾家几个男人提着篮子木桶在原地面面相觑。

知青偷东西不是第一次,前几次来的知青也有偷瓜摘果的时候,以前也有村民丢过鸡,不过没有证据能证明是知青偷的。

这次张家的人直接拉着匆匆赶来连气都没喘匀的顾金,来到后院菜地刚围好的栅栏旁边。

“大队长,你看,证据确凿,这也不算我冤枉他们了吧!”张任松开顾金的胳膊,指着栅栏旁边一地鸡毛。

“你咋知道这就是你家的鸡?”顾金蹲下来看着这一堆毛,纳闷道。

黄色的鸡毛落了一地,他乍眼一瞅,自家这样的鸡没有十只也有八只。

“对呀老张,你咋知道这是你家的鸡?”钱桂花是村里最爱凑热闹的,一见顾金火急火燎赶过来她也悄咪咪跟了过来。

她要做大屯子村掌握第一手情报的女人,这样茶余饭后才好和老婶子们唠嗑,也不至于被隔壁大沟子村的王大花比下去。

张任从鸡毛堆里抽出一根红色的鸡毛,他捏着羽毛杆杆递到村民们眼前:“这只鸡是我爹留着中秋祭祖的,今儿个尾巴刚用商陆的汁液染红了,就染了一根毛。”

秦武黑着脸对旁边不吱声的知青们说:“这事你们得做个解释吧,毛是在你们菜地找到的,平时也没人往知青点来。”

“秦书记,我们真没偷鸡。”昨天偷懒被秦武踢掉锄头摔在地上的男知青也一脸茫然:“晚上孙圆圆去顾队长家抱了些竹子过来,我们半个小时前才把栅栏围好,歇了口气刚要做饭,外面就吵吵嚷嚷的说我们偷了张家的鸡。”

“对,秦书记,不信你们去厨房看,灶里还是冷的呢,实在不行你们也可以去搜!”孙圆圆赶紧说。

“是啊老秦,这事我也知道,傍晚时分我家雄娃他们还在这边山上砍柴,孙圆圆同志从我二弟那儿拿了些不要的竹子做栅栏,这件事他们没说假话。”

顾金起身,余光瞥到后面探头探脑的闺女,无奈地挠了挠脑袋。

就知道这丫头会跟来,回头得好好跟如霜说说,别让卿卿成了第二个钱桂花。

女孩子家家这么爱凑热闹可不行,要是下次别人吵架动起手来伤到她怎么办,家里老少爷们还不得撸起袖子跟人拼命啊。

张任梗着脖子:“顾队长,秦书记,我家的鸡毛可在这呢,总不能是我自己吃了鸡拔了毛扔过来栽赃他们的!”

“但我们确实没吃啊!”男知青们是真冤,肩膀塌了下来唉声叹气道:“要不你们进屋搜吧,我们没意见。”

在地里劳作了两天,他们已经没有刚来时气势汹汹了,现在就是一副任由你们的样子。

而且他们从顾家人这儿发现村民们其实挺好相处的,没做就是没做,他们相信顾金不会偏颇。

赵渔凑到她娘钱桂花那儿,娘俩嘀嘀咕咕,顾卿卿也悄悄挪到顾金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阿爹,我刚才从不凡叔门口过,闻到了炖鸡的香味。”她在顾金耳边轻声说道。

秦武耳朵尖,没等顾金反应过来,瞪着眼问顾卿卿:“卿卿,你是说张不凡在家炖鸡?”

他当过兵,嗓门大,顾金只觉得耳朵边嗡嗡作响,他把闺女拉到自己身后,没好气道:“秦猛子,你那么大声干嘛,我家卿卿胆小,你别吓着她。”

秦武翻了个白眼,心想就你家这闺女,还胆小?被顾家人惯的连山里的野蜂窝都敢捅几下。

“张不凡?”张任愣了,随后咬牙切齿,撸着袖子气冲冲就往这个堂弟家走:“要真是这兔崽子,我今天宰了他!”

顾金给秦武使了个眼色:“对啊!别真打起来。”

张家的张不凡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好吃懒做,而且经常薅自家人的羊毛,老太太养来下蛋的鸡鸭都是进了他的嘴。

张任打人也是真打,张家这俩堂兄弟打架,薛见山和秦武一人拉一个都拉不住,今儿这事多半也是明了了,张不凡偷了堂哥家的鸡,还想栽赃给知青们。

谁知道顾卿卿为了赶过来看热闹,抄了近道,他正好那个时候在家炖鸡。

看热闹的村民们又七嘴八舌跟着顾金秦武往张不凡家里去,留下五个面面相觑的知青。

“没咱什么事了吗?”于乘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去做饭吧。”孟南收回目光,揣着手往厨房走去。

孙圆圆一跺脚,气呼呼道:“这都什么事啊。”

叶子拉着她的胳膊柔声安慰:“好啦,不是没扯到咱们身上来嘛,这回多亏了顾家那个小姑娘,不然还真掰扯不清。”

就算真搜了厨房没搜到,但鸡毛是她们后院发现的,张任硬要说是她们在别的地方偷偷吃了也没辙。

毕竟她们不是本村人,村民们对她们没有信任度。

而且以前来的知青口碑不好,村民们对她们有偏见也正常。

这一点孟南和于乘风也都能理解。

张任到的时候张不凡早就把锅子洗刷干净,嘴巴上的油光也用抹布一抹丢在犄角旮旯里。

“哥,你咋来啦?”张不凡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心想还好自己动作够快。

张任眯着眼,“我家鸡丢了。”

“鸡丢了你去找啊,来我家干啥。”张不凡一脸茫然,随后恼怒道:“哥,你不会怀疑是我吧?以前吃的那些我承认,今天这鸡我真没偷,你看看是不是掉在哪个沟沟缝里卡住了,要不然就是被黄鼠狼叼了。”

张任还真有点动摇,以前张不凡偷了鸡鸭也没否认过,他就是块滚刀肉,想着大不了就是打一架,难道今天真不是他偷的?

恰好这时薛见山牵着大黄过来,他见还没打起来,松了口气,“老张啊……”

话还没说完,大黄动了动鼻子疯狂往厨房跑,薛见山见状赶紧跟了进去。

大黄蹲在灶边,前面两只爪子正扒炉灰呢,张不凡看到它扒拉出来的细碎鸡骨头,脚底抹油就想跑,被双目通红的张任一把薅住衣领——

“好你个狗日的,老子就知道是你这个懒货偷的,还敢嫁祸人家知青,今天我就替老张家除了你这个祸害。”

张不凡也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张任扭打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张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打石头的,骨子里天生带着蛮劲。

薛见山上前抓住这个那个就张牙舞爪,按住那个这个又是一顿爆捶。在他急得一脑门汗的时候,顾金他们终于到了。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现在什么社会了可不兴动手啊。”顾金在旁边干着急,他戳戳秦武:“秦猛子你赶紧去帮见山按住他们啊,再这样打下去明天还要不要上工了,都去卫生所住着吧。”

秦武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顾憨子心里坏着呢,表面笑呵呵的,有事就让别人上,他自己就耍耍嘴皮子。

但他还是撸着袖子冲上去了,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钱桂花从兜里摸出一把炒熟的黄豆递给女儿:“小渔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嫁张家的小子啊,万一有点啥事咱们家也打不赢他们。”

赵渔煞有其事地点头,“嘎吱嘎吱”咬着黄豆,“阿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找个性格温和的人哈。”

顾卿卿在旁边听完直接笑出声。

薛见山和秦武各自拽着张家兄弟的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就这样还有点拉不住他们。

顾金在旁看得直咧嘴,这样的力气去修河提打石头多好啊,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顾憨子,愣着干嘛!帮忙啊,你现在是大队长,还他娘的杵在那看热闹?!”

“别打了别打了!”顾金如梦初醒,在张家兄弟俩互殴时,分别踩了他们一脚,又赶紧退回去:“你们兄弟俩再闹腾我去喊张叔来了哈。”

听到这句话,张任一个激灵,挣开薛见山的手,恶狠狠地瞪了张不凡一眼:“再敢偷鸡我打断你的狗腿!”

最后这场闹剧以张不凡被打掉了一颗大牙收尾。

热闹散了,村民们三三两两各回各家,秦武盯着顾金看了好半晌,直接气笑了:“你真是比猴还精。”

顾金憨笑着挠挠脑袋:“秦猛子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秦武手背在身后,对薛见山说:“老薛啊,你现在知道这个憨子是什么人了吧,危险的事他从来不上,每次都是我趟雷。”

薛见山揉了揉大黄的脑袋,“老顾胆小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你就担待着点呗。”

“是,他们顾家人啊,都是力气大,胆子小。”

顾金被讽刺了一通也不尴尬,脸上还是笑呵呵的:“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安排队上的任务呢。”

薛见山继续巡村去了,秦武也背着手回了大沟子村,顾卿卿跟在阿爹旁边回家。

“卿卿,做得好,要不是你发现了你不凡叔偷偷在家炖鸡,那群知青在村里可就得天天遭人白眼了。”顾金看着女儿灵动的月牙儿眼,表扬她道。

“我这也是误打误撞啦,阿爹,我们今天捡了很多田螺哦,小叔和哥哥们还抓了不少泥鳅虾米,后天三叔三婶就回来过中秋啦,咱们吃顿好的呀!”

“好,”顾金也是满脸笑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吃顿好的。”

女儿也好久没吃肉了,灿阳和青烈前段时间寄回来的肉票还有些没用,正好去供销社割点肉,再买点白面回来包顿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吃。

提起猪肉大葱饺,他也有点馋了。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父女俩在商量着吃好的,”时如霜在给田螺换水,头也没抬:“正好把田螺养两天,去去泥,到时候等你三叔回来了切点辣椒大头菜爆炒,再加点瓜干酒焖。”

“小馋猫,这样行不行呀?”

“当然好啦,”顾卿卿挽着时如霜的胳膊撒娇:“我好久没吃三叔炒的菜了哎,您一说口水都流出来啦。”

她三叔顾财在国营饭店当厨师,手里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厨艺顶呱呱!

“那就先吃个螃蟹垫吧垫吧。”顾宝从厨房出来,把碗递给她,里面有四五只大螃蟹,烤得红彤彤,闻着香喷喷。

“叫你回家非要去看热闹,再晚点回来,螃蟹腿都不给你剩。”

“哼,臭小叔,不跟你说了,我去给小渔送两个螃蟹。阿爹阿娘,你们先睡,我马上回来!”顾卿卿柳眉弯弯,又是风风火火地往钱桂花家跑。

“这野丫头。”顾宝嘟囔着转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顾金吹着哨子跑了两个村,等村民们去保管室领工具的时候分配好任务,然后三三两两下田下地。

顾卿卿和知青们一起,他们翻土锄草,她栽菜苗。

今天是实行小组包工制度的第一天,村民们所属小组干完活的可以先回家,顾金和秦武两人到处巡视,还时不时搭把手。

顾金和秦武一个是生产队大队长,一个是党支部书记,都属于脱产干部,不参与生产队的劳动每天也有十个工分,年底决算分粮分油票肉票都是摊派给生产队。

但这两人闲不住,每天除了安排生产队的生产任务制定生产计划外,就是跟村民们一起下田下地。顾金虽然看起来憨憨的,但是做事手脚麻利,秦武就更不用说,这两个经常打嘴炮的人配合起来效率也极高。

转了一圈,顾金揉了揉鼻子:“猛子,村民们做事的积极性和效率倒是提高了,质量好像不太行啊。”

“都想着赶紧干完回去呢,你看那草薅的,我牵头牛来啃得都比他干净。”秦武眉心紧皱:“这样下去不行,得返工。”

“顾憨子?”见他半天没回应,秦武转头看,用手肘杵了杵他:“发什么愣,想个办法啊。”

“在想……”顾金含糊不清拍开他的手:“先去养猪场看看吧,还有三个多月过年……”

顾卿卿栽菜的时候发现这几个知青做事比前两天利落多了,那个男知青也不再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

“卿卿,昨天谢谢你啊。”孙圆圆凑过来跟她说话,顺手把旁边的菜苗秧子递给她。

“我就是实话实说,不是你们做的也不能栽你们头上呀。”顾卿卿接过菜苗,弯腰栽种:“对啦,我家里还有很多红薯土豆,也吃不完,中午给你们送点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孙圆圆有些窘迫,连连摆手:“我们现在已经在种菜了,也用工分和队里兑了些粮食,虽然是借的,但是目前够吃。”

“圆圆姐,你就别推辞啦,你们这么多人,那点粮食也撑不了多久呀,虽然只是点粗粮,但是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等秋耕完了就要做力气活,你们不吃饱怎么干活呀!”

顾卿卿一锤定音:“就这样,等下了工我就给你送过去。”

“……好,那就麻烦你了。”孙圆圆也不好再三推辞,心里越发觉得顾家的人好,特别是这个大队长的女儿,长得好看,心眼也好。

“卿卿,”叶子也过来,轻声道:“张青他也不是故意偷懒,前两天我们刚来不太适应,他有点水土不服撑不住就想歇歇……”

张青就是那个被秦武一脚踢掉锄头的知青,听完叶子的解释,顾卿卿爽快一笑。本来想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没事,看了下自己手上的泥土,停在半空中,缩了回来。

“刚来不适应很正常,明天我家就要做豆腐了,到时候给你们送几块去,阿奶以前说过水土不服只要吃了本地的豆腐就能好。”

“还有,你们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去大沟子村的卫生所看看,再拿着票据去找算盘叔,医药费都能报销的。”

算盘叔是大队会计,打得一手好算盘,村上的账目经过他手从来不会出错。

“好,谢谢你卿卿。”叶子连连应下,今天她们上工村民们都主动和她们打招呼,她觉得是好兆头,代表村里人开始接纳她们了。

中午下了工,顾卿卿和顾雄捡了满满一背篓红薯土豆送到知青点,回来吃饭的时候就看到顾金蹲在门口挠着头,显然遇上了麻烦事。

“阿爹?”顾卿卿快步过去:“怎么啦?”

“没啥,就是分小组包工的事,效率是提高了,质量不行啊。卿卿,你还有招不?”

顾金抬头希冀地望着闺女。

“就这事?简单呀。”顾卿卿在他旁边的石墩上坐下来,慢悠悠道:“我跟您说呀……”

“阿爹,今天我留意了一下,平时需要十来个人干几天的农活今天一个上午就做完了,说明这个方法提升效率是没问题的,您下面不是还有两个副队长吗?可以让韩叔和乔叔分别去小组检查,质量合格的才计工分,不合格的返工通过再计分,如果三番两次糊弄就减分。”

这样就能根治干好干坏都同酬的坏毛病。

不然像张不凡那样的人,都能和顾雄他们计同样的工分,这对真正下了力气干事的社员不公平。

顾金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听闺女说完,他兴奋地搓着手起身,在原地转圈:“你韩叔是大沟子村的,乔聪是咱们大屯子村的,为了避免同村放水,让你乔叔去检查大沟子村生产小组,你韩叔检查大屯子村的小组质量,这样他们都无话可说。”

“卿卿儿哎!”顾金大手捧着闺女的脑袋用力揉了几下:“你真是阿爹的好闺女!”

说完不等顾卿卿反应,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朝大队部去了,还不忘摆手道:“跟你阿奶说一声,我不回来吃饭啦。”

顾卿卿仰头对上堂哥迷茫的眼神,耸了耸肩:“哥,咱们先吃吧。”

“欸?好。”

下午,生产大队的人合力先把秋耕搞完,第二天插秧。

今天是中秋,大家伙都卯足了劲儿,想着早点搞完早点下工,回家磨点豆腐做点月饼过中秋。

队上田不算多,也就两千四百八十九亩,但是大沟子村和大屯子村总共有五百多户,人口加起来有八千五百口左右,在所有生产队里是人最多的。

像顾家这样,几个儿子分别结婚了也不分户的人很多。

所以人口多的人家二三十口人很常见,也有两三口一户的。早些年生产队一年种两季稻子,后来分粮发现压根不够,现在生产队都是种三季稻子。

现在亩产是四百五十五公斤,大沟子村和大屯子村的田地都不算肥沃,这个产量只能算中等,每年还要交征购粮,每亩两百斤左右,一年就是一百四十九万三千四百斤。

交完征购粮后剩下的粮食留足种子和储备粮,再按人头平两三百斤左右,留点饲料粮,年底决算再按人七劳三分点粮。

这样就得看一户有多少劳动力了,顾家每年分到的粮食有五六千斤,是队上有名的余粮户,张不凡他们家就是典型的缺粮户。

顾卿卿琢磨着阿爹绝对想把荒地打整成田地,池塘的淤泥清出来正好填在地里堆肥,队上养的猪牛粪都是上好的肥料,第一年的产量可能只有两三百斤左右,后面犁得深些多堆些肥料产量也能慢慢提高。

中午下了工,顾卿卿记完工分回到顾家院子,就见到顾财在指挥援朝哥磨豆子,她又惊又喜冲过去:“三叔!您回来啦!”

顾财一手的豆渣沫,他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哈哈大笑:“我们卿卿好像又长高了点嘛,上次才到三叔下巴这儿,现在都快到鼻子啦。”

“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吃,可不长得快嘛。”时如霜拎了个木桶过来接浆水:“你三婶给你带了个搪瓷杯回来,在里屋呢,别缠着你三叔闹。”

她三婶张雨晴在搪瓷厂上班,工资不算高,二十块钱,但是厂里有豁口或者掉漆的搪瓷杯和脸盆她们可以带走,这也算员工福利。

“没闹没闹,我们卿卿最乖了。”顾财笑眯眯地说:“三叔三婶攒了两个月的肉票,割了一块三层五花回来,等做了豆腐就给我们家心肝儿宝包饺子吃。”

“我要韭菜猪肉馅的!”顾卿卿急哄哄跑去里屋看她的搪瓷杯,她眼馋那种提供给部队的绿色搪瓷杯很久了。

不知道三婶给她带的是不是那种哎。

“成成成,猪肉韭菜馅,正好你们还抓了虾米,再整点玉米虾仁的。”

拿着瓢往石磨里加泡好的黄豆的顾宝光是听着都觉得口水快流下来了。

顾卿卿看到木桌上的军绿色搪瓷杯,爱不释手,捧着杯子左看右看,又黏着张雨晴甜甜的喊了几声三婶最好啦三婶最漂亮才美滋滋地去找赵渔炫耀。

张雨晴看着侄女儿消失在院门口的欢快背影,忍俊不禁。她又提了桶泡好的黄豆到石磨旁边,问时如霜:“大嫂,赵家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和咱们卿卿差不多大?”

时如霜往旁边站了点,没妨碍顾援朝推磨:“你是想……”她瞄了眼侄子。

“对嘛。”张雨晴挽着她的手走到一边,把场地让给男人们:“援朝今年也二十了,和小渔差不了多少,赵家咱们又是知根知底的,就是钱桂花这人嘴太碎。”

说到这,张雨晴有些苦恼:“要真和这人做了亲家,还不得把顾家地里有多少条虫都抖出来呀。”

时如霜“噗嗤”乐了,抬头看了眼炙热的太阳,她拉着张雨晴坐在棚子下面,“这个是得好好考虑考虑,赵家嫂子人不错,就是嘴巴藏不住事。莲心最近也在张罗着给雄娃找个姑娘相看,你俩要不商讨一下?”

“行,我看咱们大屯子村的姑娘就很好,勤劳能干,隔壁大沟子村的也成,大嫂我跟您说实话,我觉得相貌清秀为人诚恳善良就是顶好的。”张雨晴觉得自家条件也不错,男人在国营饭店当厨师,她呢也在搪瓷厂,要是哪天她退了儿媳妇顶上去一个月也有二十块钱工资。

她对儿媳妇也不挑,模样过得去不是那种爱挑事的就成。

“这事儿啊也不着急,咱们家阿宝还在前头给他几个侄儿顶着呢。”时如霜又揶揄了一把舀豆子的顾宝,笑道:“前些日子听阿宝说他有中意的姑娘了,你回头问问援朝,看他自己有没有想法,要是孩子自己有打算,咱们做长辈的就别操这个心了,准备好聘礼就是。”

“我到时候问问。阿宝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有喜欢的姑娘。”张雨晴余光瞥见婆婆在厨房里忙碌,她起身道:“卿卿不是要吃饺子嘛,我先去揉面。”

“我来帮你。”时如霜也闲不住。

顾建国和顾卫国这两兄弟蹲在水井旁边处理泥鳅,顾财走过去一瞅他们捞的虾米,“嚯”了声:“这么大?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顾卫国无视亲爹地嘲笑:“能捞着就不错了,还有一桶田螺,养了两天,泥吐得差不多了,您看等会儿怎么煮。”

“这虾弄虾仁玉米有点玄乎,剁碎了掺点玉米胡萝卜弄馅吧。”顾财蹲下来用手扒拉了下黏在木桶桶壁的鲜活田螺,对儿子和侄子挤眉弄眼:“你们去跟阿奶说说,弄个田螺烧鸭呗。”

顾卫国下意识离他远点,模仿阿奶张翠芬的语气,眉毛倒竖:“吃什么田螺烧鸭,我看你长得像只鸭!”

神情语气极其到位。

顾建国和顾财笑得前俯后仰,顾财从旁边编竹筐的二哥那儿摸了张板凳坐下,给他们兄弟俩出主意:“你们去找阿奶,就说卿卿馋肉馋的晚上躲在被窝哭,你们打窗外过都听见她说梦话想吃鸭,这不就得了嘛。”

顾银回头看了眼撺掇儿子的弟弟,摇摇头没说话。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顾卿卿刚回到院门口,就听到自行车铃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开始还以为是秦叔送阿爹回来了,后来一想,这两人关系也没这么好。

“顾卿卿同志!”邮递员送信好多回了,早就认识顾家人。他翻身下车踢下脚撑,在自行车后座的绿色布箱里,找出一封带邮戳的信件——

“你的挂号信。”

顾卿卿看到信封上建设兵团的地址,想到了她二哥,眼角眉梢都透着笑:“谢谢你呀同志,你等下,我给你端碗水喝!”

说完拔腿就往院内跑。

邮递员跟老顾家也很熟了,摇头笑了笑顾家小姑娘的雷厉风行,低头弯腰整理绿色布箱里的报纸和信件,等会儿还得去趟生产队的大队部,倒也不着急走。

“谁呀卿卿?”韩莲心正在剥苞米粒呢,小叔子说要掺点苞米胡萝卜和虾米剁成馅包饺子,她以前吃得最多的就是猪肉大葱饺,这种新花样倒是头一次见。

在城里工作就是不一样,她瞅着三弟妹都洋气了许多呢!

“邮递员!二哥来信啦!”顾卿卿把信放桌上,提起画着彩色花鸟的白瓷茶壶倒了一大碗水,又顺手在蒸笼里掏了两个白白胖胖加了野葱的大花卷,转头就往门口跑。

“这孩子。”时如霜走过去把蒸笼布盖好,无奈道:“你们看她这么冒失,以后我们要是不在她身边,怎么放心得下哦。”

韩莲心剥完苞米,咬了口光秃秃的苞米棒子,芯特别甜,她眯着眼笑:“俺觉得卿卿是个有主意的,就是俺们在她身边,她才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是这个理儿。”张雨晴在擀饺子皮,一手的白面粉:“咱们老顾家的人都是看起来马虎,其实心细着呢。”

时如霜想到自家男人,忍不住点头赞同。她目光又忍不住看向桌子上的信:“青烈都来信了,灿阳这臭小子这回倒落在弟弟后头。”

“空军部队比陆军忙嘛……”两个妯娌安慰她。

“谢谢你啊顾卿卿同志,麻烦你了。”邮递员接过黑色的海碗,仰头“咕嘟咕嘟”一口饮尽。

“最近这太阳是真毒……”邮递员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水,神情轻快:“这是甘草水吧,喝到肚子里沁凉沁凉的。”

“是呀,山上挖的。”顾卿卿把两个花卷也递给他:“你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去吃饭,今天中秋,我家也没啥好东西,你随便对付两口哈。”

“不行不行。”邮递员看到两个大白花卷,连连摆手:“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大家都不富裕,平时也吃不上几顿白面,我咋能要你们的吃食。”

“拿着吧!”顾卿卿硬塞给他,咧着嘴笑:“你们为人民服务我们也不好让你饿着肚子呀,再说了我们家也没少麻烦你。”

这是真的,有时农忙没空去镇上买东西,邮递员过来的时候把票给他都会帮着带,大屯子村和大沟子村的村民都很喜欢这个小伙子。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踩了一上午的自行车,他还真有点饿。收起大花卷,他又蹬着车踏:“我先走了哈,下次有你哥的信再过来。”

“好嘞。”顾卿卿目送他踩着自行车走远,心情雀跃地奔向厨房。

“卿卿宝,青烈说啥啦?”顾宝端着处理好的泥鳅杂鱼过来,放在灶台上,见侄女儿在拆信封,他赶忙凑过去。

“还没看呢……多半就是老一套呗,问阿爷阿奶阿爹阿娘叔叔婶婶们好,再问大家是否身体康健小叔何时娶亲,以及哥哥们有没有好消息……”

顾宝听着就觉得头大:“你二哥就是能叨叨,他去部队这么久也没见给自己找个媳妇儿回来呀,我可是长辈!他总打听我的事……”

说着,他偷偷瞄了眼抄着手看着三哥剁馅的老娘,有些心虚。

顾卿卿可没管小叔心里怎么想,一目十行看着信件,和她说得八九不离十,顾青烈是真能咧咧,两张纸有一张半是重复了十来回的话,也真是难为他。

后半张纸说了些他在部队的生活,结尾留下一句话——

「哥想吃家里的糖渍青梅了。」

顾卿卿挑了下眉头,心想那你咋不回来吃。

“卿卿,”时如霜在衣摆上胡乱摸了把手走过来:“你二哥说了啥。”

“您自己看吧。”顾卿卿把信递给阿娘,又拿起信封,在掌心扣了两下,掉下来几张票和五张大团结。

“粮票呀。”顾宝看了眼,笑道:“咱们家又不缺粮,卿卿宝你回信跟青烈说说,让他别省着那口吃的往家里寄,家里什么都有。”

“你小叔说得对。”张翠芬坐在桌边给自己倒水:“这孩子每次寄回来都是攒了好几个月的粮票布票还有各种油票糖票,自己还不知道在部队瘦成啥了。”

“咱家虽然不缺粮,但我娘家还有莲心雨晴娘家那边土地都很贫瘠。娘,我娘家离得近,这次送粮可以直接拉过去,正好这次莲心和雨晴都回来了,您让她们带着粮票回家,脚程也轻省些。”时如霜看着信里小儿子的碎碎念,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怎么成!”不等张翠芬说话,韩莲心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这是青烈省下寄回来的,大嫂,俺知道你平时待俺们好,这些粮票你拿回去给亲家叔婶,俺家雄娃有的是力气,运点粮食还是没问题的。”

“是啊大嫂,你自己留着吧,亲家家里人口也多,他们那儿一亩地的产量也就三百来斤,青烈的孝心给他外公外婆再好不过啦。”张雨晴附和道。

张翠芬听到几个儿媳妇的话,心里既开心又无奈。

开心是顾家上下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无奈是别人家的妯娌都想着怎么互相算计抠点吃食,连个鸡蛋都要争半天,成天鸡飞狗跳。

她家这几个倒好,两百斤的粮票你推我我推你。

以前几个儿媳妇刚嫁过来,用家徒四壁来说毫不为过,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也没见她们谁背着吃东西,娘家送来的地瓜芋头也都是分着吃。

现在日子越过越旺了,她相信顾家以后一定会更好。

“粮票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明天回娘家带回去,老大媳妇去仓里拿一百斤谷子,灿阳和青烈两个孩子都不在家,援朝你跟着大伯母给大外公家送过去。”张翠芬想了下,继续说:“老三媳妇今天给我带了两罐麦乳精,正好也给老大媳妇娘家送过去,你弟妹快生了,月子里可得好好补补。”

“成,就这样。”张雨晴满脸笑意,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我就说娘怎么还用旧衣裳改了几套小娃娃衣服呢,原来是给大嫂家弟妹准备的呀。”

“可不嘛,咱家最小的卿卿都十七了,他们小时候的衣服早就送给了左邻右舍,只能重新做,别看衣裳旧,这种粗棉布的小娃穿着可舒服了……”张翠芬又是一阵絮叨。

顾财调完馅在教几个侄子包饺子,对于老娘和媳妇的话时不时听一耳朵。

时如霜笑着把信小心折好,说:“都听娘的,我家弟妹要是知道娘一直在挂念她,别提多窝心了。”

“应该的,都是亲家。”张翠芬摆了摆手。

“卿卿?”顾宝听得滋滋有味,转头一看侄女儿半天没出声,他问:“看啥呐?噫,青烈寄了照片回来?”

他一眼就看到身穿军绿色常服咧着嘴笑的顾青烈,顾卿卿的目光却牢牢定格在她二哥旁边军装挺括意气风发的男人身上。

男人瘦削得手懒洋洋地搭在她二哥肩上,修长匀称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现。

漆黑剑眉飞入鬓角,一双星目桀骜灼烈,唇角肆意上扬,隔着照片顾卿卿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息。

“你脸咋这么红?太热了?”顾宝从她手里抽出照片:“不就你二哥嘛,有啥好看的,我瞅瞅有啥变化没。”

“噫?”顾宝看清照片上的人,他讶异:“这谁呀,比灿阳长得还好看!”

顾灿阳可是大屯子村长得最好看的男娃娃,当年被选上飞行员村里人丝毫不意外。

顾卿卿回神,赶紧给自己倒了杯甘草水去去热,轻声道:“应该是二哥的战友吧。”

“我看看。”自从去了部队,顾青烈就没回过家,时如霜也许久没见过儿子了,她凝眸细看,欣慰道:“黑了瘦了,也精神了。”

“他们当兵的眼神看起来就锐利逼人啊,”顾财也瞄了眼:“旁边这男娃娃是好看哈,咱们家青烈长大啦,都能保家卫国咯!”

现在可不是和平时代,薛见山这个民兵营长巡村时腰上还挂着枪呢,他每天除了巡村还要训练民兵,上头给的口令是召之即战。

张翠芬眯着眼看着照片,再望望角落里一个劲喝水的孙女儿,她和大儿媳交换了个眼神。

青烈寄照片回来的用意不用多说,以前就约好了,谁有看中的就把照片给妹妹看看,根据张翠芬对孙儿的了解,这个男娃肯定是青烈十分了解再三考察才决定下来的。

这两小子对顾家的心肝儿可别提多疼了,一定是对男方人品十分笃定,这才来信。

“卿卿。”时如霜轻声开口:“你觉得这个男孩儿怎么样?”

“阿娘!”顾卿卿又羞又臊,想到照片上男人桀骜不羁的眼神,她心如擂鼓,一个劲狂跳,只觉得脸上更烧了。

“二哥说想吃糖渍青梅,我给他送过去!”

作者:piikee | 分类:快手直播 | 浏览:103 | 评论:0